偷情(43)
司机刚想发动汽车,夏志荣却喊住他,摇下窗子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盯了很久。
顾小青脚步飞快地走上楼梯,手插进口袋,摸到一个小巧的东西,借着光一看,一枚戒指。原本套在夏志荣的无名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他的口袋。他心想,为什么这人总是偷偷摸摸地塞给他根本不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他摩挲着戒指上精细的纹路,随便套到自己的无名指上,大了一圈,空荡荡的。
他塞回自己的口袋,到家时,与他那枚一起锁进抽屉,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他只要一坐到课桌前,就装得像一个认真读书的学生。不知道在骗谁。
两人在离别开始,便再没有联系,顾小青很早就把微信卸掉了;那人也不给他打电话,好像真的让他认真读书,过年一条祝福短信就继续石沉大海,像个真正匆忙的过客。
他真的离开了。
不再有个男人敲响他家的门,他今年的生日不知和谁过;一幕幕床第的欢愉和肉体交缠如同幻象,甜腻的奶油也是假的,其实根本没有蛋糕,也没有海滩。
在顾玲玲和他说夏志荣和他断了,并掏出那一把仿佛是分手赔偿的钥匙,他的心一颤,几乎是掩饰不住地逃回房间,从花盆的泥土挖出那把钥匙,焦急又心切。他又不记得埋在了哪个位置,索性摔碎了吊兰,把藏在泥土中的钥匙紧紧攥在手里。他不得不承认,在顾玲玲给他看那片钥匙的那瞬间,心里浮上的情绪不是别的什么。而是浓浓的嫉妒。
他嫉妒了。他因为夏志荣给了顾玲玲和他一样的东西,嫉妒得发疯,握笔的手止不住地发抖,甚至鼻子一酸,连眼泪都差点控制不住地从眼眶流出来。他咬紧牙关才憋回去,压下翻涌的情绪,对自己说。“没什么好难过的。”
他们学校会在晚自修的中途安排一场短短几分钟的心灵鸡汤,学生自行组织。顾小青因为做题目做得脑袋昏昏沉沉,搁下笔认真地倾听台上学委的心灵鸡汤。教室的灯都熄灭了,只剩下讲台一盏昏黄的灯。学委一张半明半暗的脸,念了一首诗:
“黄昏里,喇叭花都闭合了。星空的蓝褶皱在一起
暗红的心幽深,疼痛,但是醒着。
它敞开过呼唤,以异族语言
风里絮语很多,都是它热爱过的。
它举着慢慢爬上来的蜗牛
给它清晰的路径
哦。我们都喜欢这光,虽然转瞬即逝
但你还是你
有我一喊,
就心颤的名字。”
她念完,便往顾小青的方向看了一眼,合上书,在下面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中走下台。教室又亮起所有的灯,她也结束了这段从未开始便结束的暗恋。她曾因为告白失败觉得难堪,但那些惊喜、难为情,灯光下明眸皓齿的少年。都随着毕业两字渐渐地磨淡。她所有饱满却又仓促的感情,终于在某个醒悟的清晨无疾而终。
高考前几天,顾玲玲让他放轻松,不要太有压力,最后干脆就什么都不说,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顾小青塞着耳机,仍然是西域男孩的歌,他只有听他们的歌才会平静,他其实是个不怎么会紧张的孩子,只是周围的环境搞得太紧张了。时间一到上了战场,顾玲玲给他发短信加油,班主任在教室门口和他们一个又一个拥抱,笑眯眯地,给他们加油鼓劲。
教室上的那张高考倒计时终于变成了“零”。
蔡鑫一点都不紧张,他在考试前找顾小青去阳台上聊天,故作沧桑地问,紧张么。顾小青摇头,心情淡淡地。俞苗苗又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黏到顾小青旁边,甜甜地叫他小顾。俞苗苗和蔡鑫两个人一唱一和,把本来还有一点紧张的气氛全搅没了,铃声一响,也只是轻松地和他笑笑,说:“拜拜,加油。”
考试是两天,第一天结束的晚上,整个寝室楼都闹哄哄的,顾玲玲给他打电话,叫他好好休息,不要和别人对答案。顾玲玲还问他要不要吃夜宵,顾小青说不用,他好好的,不饿。整个学园只剩下高三他们这一届,空空旷旷,肥啾啾都鲜少出现在广场上蹦蹦跳跳。
他挂掉电话,收件箱和通话记录没有任何消息提示,他眼神暗了暗。把手机丢到床上,跑到浴室洗漱。
最后一天考试考完,铃声一响,椅子推开、推进的声音,顾小青把笔旋紧笔盖。走了。这个教室,这个学校,要说拜拜了。
他回办公室取回自己的手机,和顾玲玲打电话,顾玲玲的语气很高兴,说她还在上班,马上下班回去做饭。顾小青嗯嗯应得好好的,挂掉电话,在路上突然心血来潮,下回了微信。
那个小圈圈转完,他打开软件登陆,往下一刷新,就被99+的微信信息吓了一跳。
全是来自联系人“痣”。
他往上滑。从第一条“我好想你,青青有没有想我(哭)(哭)(哭)”,中间还有乱七八糟的他面红耳赤的照片,什么“他也在想你(难过)(难过)(难过)”,“下雨天,你有没有想我(囧)(囧)(雨伞)(雨伞)”。他还发给他很多实时位置,从H市到遥远的S市,就连偶尔的早餐也要拍照片发给他。
他知道顾小青把微信卸掉了,顾小青和他说,他好好学习,会把软件都卸掉。
他还夸他,说他真的很有决心。
顾小青翻到最后一条,心狠狠抽了一下。
“我爱你。”
他止不住眼泪。泪水在夏天也是温热的,流过脸颊,飞快地落在因为他飞快的步伐扬起的尘灰上。
他走到校门口,看到熟练的车子,灼热的光线令他睁不开眼睛,男人站在车子旁边,背着手第一眼便看到了他。
他冲他露出想念、温柔的笑,呼唤他的名字。“青青。”
他走过去,男人抱住他,放到开了空调凉爽的车子里。夏志荣靠着他瘦弱的肩,手伸进男孩裤子的口袋,嘴角止不住地扬起。
他从口袋里拿出两枚戒指,动作虔诚地把一枚戴进小孩的无名指,低低地说:“你在等我。我也不想等了。”他亲了亲顾小青颤动的眼睫。顾小青凶猛地推开他的肩膀,却在下一秒又泪水涟涟地注视他的眼睛,凑上前闭着眼与他接吻。
第七十七章 番外
顾小青很不爽。
他不是一直都背着小心眼这个绰号么,事实上他的确是这样的。连夏志荣也会觉得顾小青发起脾气,冷冰冰的不理人,屁大的事儿,全记在心里。夏志荣不说他,小孩犯错误,他视而不见。直到有天,小孩撒野撒到他头上来了,他刚好因为工作忙,没搭理他,事后给小孩打电话。一直通话中。他惊讶地放下手机看着黑掉的屏幕,意识到顾小青记仇地把他电话号码拉黑了。
夏局很无奈,又不能不放下工作。和手下的人搞完社区视察,换了一部手机继续给顾小青打,皱起眉毛。仍然在通话中。
夏局驾轻就熟地打开软件查小孩定位,手指已经划开锁屏,才猛然意识到,男孩已经换了手机。顾小青毕业后顾玲玲便给他换了新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原来夏志荣给他买的那个,不知道被他扔到哪个角落。
夏志荣心里五味杂陈,猜测小孩又是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破事闹别扭。前几天俩人刚在电话吵完一架,全程都是刻薄的顾小青冷言冷语。搁掉电话前说了最后一句:“你别给我打电话。”
顾小青咬着嘴唇,愤懑地握紧手机,一会儿又得去上课。
课是夏志荣擅自给他报的,据他本人不要脸地说,在床上经过了他的同意。顾小青半信半疑地去上了,结果是什么。一对一的礼仪课。
顾小青懵了。他郁闷死了,尴尬地上完两个小时,夏志荣的车准时出现在门口,他一声不吭地钻进车里,夏志荣还问他感觉怎么样,他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挺好的。”
这话讲得咬牙切齿,夏志荣逗他,凑过去想亲,顾小青别过脸,“恶心死了。不要碰我。”
夏志荣当时工作忙,胡子没刮干净,短短的胡茬磨蹭男孩的脸,亲昵地说:“我不碰你。你还让谁碰?”
顾小青推开他的脸,夏志荣轻笑一下,发动了车子。
顾小青上个礼拜刚收到录取信息。他还报名大学为期一个月的夏令营。谁帮他报的?夏志荣。夏志荣坑蒙拐骗地让顾小青填H市某所大学的志愿,翘着腿在沙发上和顾小青打电话,自信地说,“填了,就能去。”
顾小青在之后便收到了通知书,夏志荣当天又给他打电话,开门见山地问:“收到通知书了吗?”
“嗯。”
夏志荣满意极了,用无赖又笃定的口吻:“下周来找你。”
结果所谓的找,就是顾小青莫名其妙地接到一个电话,那所大学的招生办通知他,说他报名成功,请提前一天到某地报到准备。顾小青一头雾水,找顾玲玲商量这事儿,顾玲玲巴不得小孩多出去,往招生办打电话反复确认后,当天晚上给他收拾衣服,给他准备洗漱用品。顾小青皱着眉头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那天拎着行李箱下楼,抬头便看到夏志荣望着他,走上去接过他的行李箱,说,“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车上,夏志荣和小孩聊天,顾小青一上他的车,放着音乐就想打瞌睡。头一点一点地,眼镜从鼻尖差点滑落,夏志荣伸手摘掉他的眼镜。问:
“眼睛怎么坏了?”
顾小青:“不知道。”
他因为太阳光,微微闭着眼,夏志荣从柜子翻出一副墨镜,问他,“要么?”他倒是自然地戴上了。
到了目的地,顾小青敏锐地问:“夏令营呢?”
夏志荣拎着他的行李,无辜地说,“不是明天才开始么?”
顾小青半信半疑地上楼,房子是寒假夏志荣带他参观的房子。他在电梯里低着头玩手机,夏志荣拿过他的手机,摁黑屏,塞到自己的兜里。严肃地说,“近视还玩。”
顾小青撇了撇嘴,男人轻轻地搭着他的肩,没说别的话。电梯叮地一声开门,走到家门口,顾小青脑子里正在想那几只王八和小鱼,夏志荣掏出钥匙开门,顾小青跟在他身后,一进门槛就被男人一把抱进怀里,扣着后脑勺亲吻,一边帮小孩脱去没几件的衣服。俩人赤身裸体地在客厅做\爱。像是许久未见面。夏志荣把小孩抱起来让他自己动,顾小青哪会,动了几下就懒得动。软软地靠在夏志荣的肩膀,懒洋洋地说:“累死了。”
做完,小孩穿上衣服,光着腿去看阳台上的王八。几只扒拉着小短腿和顾小青打招呼,顾小青看完王八又去喂鱼,夏志荣在厨房做饭,一边做饭,还不忘叮嘱他:“别喂太多。”
这一个月基本上是如此度过的,小孩和夏志荣同一张床睡觉,夏局早上七点半准时起床,给小孩打电话叫早餐外卖,午饭他又找人打点好了,中午都有人拎着饭盒送。顾小青一个人在房子,居然也不无聊,呆在书房和蔡鑫连麦打游戏。一天打完,夏志荣回家,他还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