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父为兄(9)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五十八，距离D卫视黄金剧场开始只剩2分钟。而被D卫视安排接档昨天刚播放完的都市剧的，正是由星辰娱乐出品、林子惜主演、去年年底完成拍摄的热门玄幻IP大剧《破天记》。
　　与除了负责剧照的P图师傅外毫无诚意的《玲妃传》不同，《破天记》作为星辰娱乐吹了一整年的重点项目，在服装道具、灯光音效、武打设计、后期特效等方面还是很用心的，甚至连这剧的配角和龙套都启用了不少老戏骨。
　　然而，这也就更衬托出身为这个种马小说改编出来的大男主剧的主演，林小生，到底有多拉低本剧的平均演技值。
　　顾泽诚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年没看过电视剧了，但还是乖乖地被老太太拉着坐在了沙发上。因为低头回短信错过了重要的片头信息，他在看到第一集 的前二十分钟的时候，还单纯地以为他妈只是想享受一下久违的“一家人一起看电视”的天伦之乐。
　　然而，就在第二十一分钟，幸运躲过灭门之灾的男主角登场了。
　　“爹！娘……”伴随着这撕心裂肺的叫声的，是林小生帅那张是很帅但也木得可以的脸，和顾爹终于意识到老太太其实是想要拉着一家子欣赏“小儿子”演的戏。
　　顾泽诚之前虽然知道林子惜演技不好，但那也是从调查资料里获得的信息，现在直接从65英寸4K高清的电视屏幕上直面这一场让他瞬间出戏的戏，他只想问问某人究竟是怎么从中央电影学院毕业的。
　　顾爹拧眉看向坐在他和他妈之间的林子惜，而被看的人虽然努力保持着面部的平静，可早已被脸上的红晕出卖。
　　当剧里的男主抱着幼年妹妹的尸体痛哭、发誓要找出真凶报仇的时候，林小生已经连耳朵尖都变得通红了。
　　虽然没啥进取心，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所以林子惜除了在片场看导演的回放以外，很少会去看自己演的戏。
　　而现在他不但在看自己怎么被上一辈的演员们吊打，还是跟他亲爹和亲奶奶一起看的，这感觉，比坐牢也好不到哪去。
　　林子惜如坐针毡地挺了十分钟，终于等到了场景转换、男主退场，这才敢向左右两边偷瞄，看看身边这两位是不是也像他一样被他的演技尴尬得浑身难受。
　　然后他看到的就是他奶奶一脸“我儿子真棒”的骄傲笑容和他爹“你这样的怎么就能红”的怀疑表情。
　　就在这时，宋奶奶用手绢擦了擦眼角，开口说道：“泽毅演得真好啊，我都看哭了。”
　　“……是啊，小毅的演技真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顾泽诚在冷场了三秒后，终于还是昧着良心接过了话说。
　　“那泽诚你以后就跟我一起看《破天记》吧。”老太太边说边拉起林子惜的手，对他说：“还有你之前演的那些电视电影，我和你哥可都得补回来。”
　　自己都没补过也一点都不想让他爹补的林小生僵硬地扭头去看顾泽诚脸上的神色，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金主爸爸现在绝壁是万分后悔给自己找了个他这样的“弟弟”。


第13章
　　晚上十点，宋奶奶看完两集她“小儿子”主演的电视剧，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留林子惜和顾泽诚爷俩坐在沙发上相顾无言。
　　半响后，顾爹按了按太阳穴，终于率先开了口：“你真是科班出身的？”
　　“你不是知道我是……‘中电之耻’嘛。”林小生自暴自弃地说。
　　顾泽诚沉默了片刻，很认真地说：“你转行当歌手吧，我可以给你牵线国内最好的唱片公司。”
　　自己的两集电视剧，不到一个小时的戏份，居然就能逼得金主爸爸主动打算为他动用人脉关系，林子惜有点幸灾乐祸地觉着，自己这也算是本事。
　　不过，因为顾大老板一句话就转行什么的，是不可能的——毕竟，这“爸爸”，他也没真认下；这“金主”，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真金主。
　　林子惜摇了摇头，拒绝说：“现在可不是十年前，这几年整个乐坛都不行了。我要是去当歌手，顶多也就是个靠粉丝吃饭的爱豆，我还是继续当演员吧……再多演几年戏，没准我演技就能进步呢。”
　　话是这么说，但那后半句林小生自己都没啥底气，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也就越小。
　　万幸的是，顾泽诚这回居然没再怼他，只是嗤笑了一声，说了句“随你”，起身就走了。
　　林子惜松了口气，刷了一下微信朋友圈，也从沙发上起来，想去厨房倒口水喝。
　　结果他居然在厨房又见到了他爹，而且这大晚上的，对方居然正在煮咖啡。
　　“都十点多了，你还喝咖啡？”林子惜不由有些惊奇地问。
　　顾泽诚将煮好的棕色液体倒入杯中，边用勺子轻轻搅动咖啡，边神色冷淡地说：“有几份文件还没看。”
　　他说完，也不加牛奶或者方糖，就端起杯子轻酌了一口。
　　看着顾泽诚略带疲惫的脸，林子惜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爹生意做得那么大，日子自然会过得很忙，结果现在因为他而不得不在老太太面前做戏不说，还得每天多挤出快两个小时的时间来看自己那些粗制滥造的电视剧——不说别的，光是现在在播的《破天记》和在拍的《玲妃传》这两部，加起来就有一百多集了。
　　也难怪顾泽诚想劝他退圈……要是把两个人的身份互换一下，他动用关系封杀对方的心估计都有了。
　　林小生再想了想他之前拍过的其他电视剧和未来已经签约好的剧，瞬间觉得自己简直是在造孽，一下子面对着顾爹都有点心虚又惭愧的感觉。
　　顾泽诚此时已经将咖啡壶放到水池里等着已经睡下的王嫂明早起来后刷，端上咖啡就要去书房。
　　林子惜在他背后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期期艾艾地说道：“我也不想一直被人批评演技差，但是很多时候我也不是很清楚该怎样去演绎那些角色……他们的爱恨情仇我又没经历过，也不知道该去怎样的表达……既然导演都说‘过’，那就过了呗。”
　　顾泽诚没想到林子惜会突然对自己说出这么一段可以算是交心的话，他停顿住脚步，转回身看向林子惜。
　　“对角色的揣摩不应该是演员的基本功吗，你上课的时候老师没有教过？”顾爹的话虽然依旧不客气，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变得柔和了许多。
　　而林小生就像是考试考砸了被家长发现了的学生一样，有些羞耻地低下头看着地板，小声说道：“我小时候成绩不好，考中电也纯粹是因为表演系需要的高考成绩不高。我刚开始就想着能当个龙套、小配角，挣点钱就行了，表演课什么的全都没有认真上……等后来莫名其妙红了，再想补也没机会了。”
　　顾泽诚怎么也没想到面前这个在国内也算是当红的小生最初居然是因为成绩太差才选择当演员的，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怎么长得像顾泽毅，不好好读书这点也跟他一样。”
　　人都说外甥像舅，可能侄子也像叔吧……林子惜在心里默默地想，然后就听到他爹继续说道：“那你就一点人生规划都没有，真想着以现在的这种演技在烂剧里打转一辈子？”
　　“我打算一辈子都这样。”林小生抬起头，看着他的金主爸爸替自己辩解：“我说过的呀，等现在的合约结束了，我就退出娱乐圈。”
　　顾泽诚叹了口气，“你上次说，你的合约还有多久到期来着？”
　　林子惜一下子就又把头低下去了，“八、八年。”
　　“你……”
　　顾爹先前光顾着被林小生“超凡脱俗”的演技震撼了，到这时才意识到，只要老太太的身体足够硬朗，他很有可能要被自己雇来的这个“弟弟”的戏毒荼八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顿时火气就上来了，恨不得对着林子惜就是一顿教训。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对方现在低着头乖乖等着挨训的可怜样子，他已经到嘴边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最后只能化作一声长叹，和一句“我当时就该直接让你出国”。
　　顾泽诚说完，端着他已经凉了的咖啡就走了。
　　而林子惜站在原地，心里有点愧疚，又有点委屈，低着头、拖着步子走回了卧室。
　　他一下子扑倒在床上，把手机拿在手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倾诉人选。最后他干脆把手游的图标一点，抛下一切烦恼，快快乐乐地奔向游戏世界了。
　　而在跟他一墙之隔的书房里的某人可就没有这样没心没肺的本事。
　　本应该继续处理白天没做完的工作的顾大老板正皱着眉翻看自己长长的手机通讯录，在看到了某个名字后，他停下了滑动屏幕，转而在自己的日程表上添加了一个事项——明日十点，致电风城集团老总封原。
　　要知道，坐以待毙什么的，可从来都不是顾泽诚的作风。


第14章
　　虽然难得能休息一天，可第一次留宿金主爸爸的家里，林子惜怎么敢和平时休息日里一样睡到中午才醒。
　　虽然前一晚肝游戏肝到凌晨两点，但他还是一大早就起了床，和生活作息一看就很正常的顾爹和宋奶奶共进早餐。
　　老太太本来就是“早饭要吃好”这种经典养生理念的信徒，现在“小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了，更是把一顿饭当三顿灌，让王嫂给他一个人就准备了半桌子的饭菜。
　　林小生虽说没有像有些明星一样刻意地去节食，但好歹也是靠脸吃饭的人，对身材的保持还是有一定的要求。他哪敢真把这些东西都吃完，只好做出一副特别“兄友弟恭”的样子，拼命地给顾泽诚夹菜、添粥，口中还要说着：“大哥工作一忙起来，中午饭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了吧？唉……也是辛苦，早上一定要多吃些。”
　　顾大老板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对自己有所求才忽然献殷勤，但是当着亲妈的面又不好显得与自家“弟弟”有隔阂，只好把林子惜给塞给他的东西照单全收。可等他都吃饱了，身旁的人还在源源不绝地往自己盘子里加东西，他也就琢磨过来敢情这货纯粹是在祸水东引。
　　顾泽诚将筷子放下，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就起身离开了座位。“你们继续吃吧，我九点要开会，先走了。”
　　他说着就往玄关处走，走到一半又回头状似关心地说道：“小毅是不是最近拍戏太累了？感觉比前一段时间瘦了不少……身体最重要，戏少接几部没关系的。”
　　顾爹捅完刀就愉悦地工作去了，可怜林小生却因为这一句话被老太太硬按着吃得都快吐了。从小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他，终于有机会和广大网友一样，体验到什么叫做“有一种饿叫‘你奶奶觉得你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