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无限连锁(4)
他的声音极其平淡,面容隐在黑屋的阴影里。电视机屏幕的雪花纹依旧在疯狂地波动,卞尧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蔓延至全身,与此相伴的还有泥浆般的恐惧。欧哲很冷静,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看着他,但卞尧却隐约在他模糊的身影上看到了无数滋长的卷曲触手。
“你给我滚!”卞尧伸拳朝欧哲挥去,却被对方眨眼间将拳头攥在手心里。
“唔……”卞尧惊恐地瞪大双眼,欧哲裹着自己拳头的手掌仿若凝固的水泥,他竟撼动不得。
“要反抗我么?”欧哲淡漠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劝你不要这么做,卞尧,那可比死还要痛苦。不管对你还是对我……”
说完,卞尧蓦地感到一只铁锤般的拳头砸中他的侧脸。他猝不及防地倒在床铺上,紧接着传来异样响动的是四肢的骨骼。那人手法熟练又温柔地将他的胳膊和双腿扭脱臼,像摆弄一只破布娃娃般,认真怜爱地将他在床上端正摆好。
卞尧四肢扭曲地瘫倒在床上,鼻端涌出血液,唇边逸出一声声绝望的惨叫。他的冷汗渗入床褥,他能感觉到那些汗滴凝结成冰,将他的身体黏在了这张床上。
欧哲用手帕替他擦拭鼻血,用清冷而低沉的声线,贴在他耳边轻声道:
“我不会让任何人看见你,除了我。”
“我也不会让你看见任何人,除了我。”
“我爱你,你也爱我。”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卞尧……”
卞尧痛苦地起伏着胸膛,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呼吸,疼痛和恐惧的双重折磨令他昏厥过去。意识消逝的那一瞬,他的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那张深埋于心的脸。
与眼前自称“欧哲”的人,一模一样的脸。
“好了,现在……”欧哲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上床,趴在卞尧僵硬的身体上。他一粒粒解开自己白衬衫的衣扣,又将卞尧的汗衫衣摆高高卷起,感受着掌下柔软温热的肌肤。
“夜晚开始了,卞尧。”
04
——你最爱的人是我。
——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卞尧。
——你最爱我。
——我也爱你。
——但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屋内无时无刻不透着一种诡秘的幽暗,卞尧察觉不到昼夜的轮换,唯一提醒他的就是墙上的钟表。那台电视机亮闪闪地浮动着雪花纹,就像窥探他一举一动的一只眼睛。
从最初的浑噩到如今的麻木,卞尧躺在床上,虽然觉得思考是一件疲惫而无意义的事,但好歹能让他的头脑残存最后一丝清醒。
他在心底默默数着日子。从他开始计算起,已经过了百余天了。他如一条狗般被那个叫欧哲的人囚禁在这里,无法与外界接触交流,像角落里一朵发霉的菌菇。
“卞尧。”那个人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欧哲在他额头上烙下一个吻,用指腹轻柔地摩挲他的面颊,“我回来了。”
他回来了。卞尧躺在床上想,每日都是相似的场景,他回来了。时间一直匆匆在外面的世界流逝,却在这个屋内停滞了。
要打破凝滞的时间,首先要有所改变。
欧哲脱去衣服,钻进被子,抚摸卞尧冰凉的身体。“你的身体总这么冷。”欧哲沉声道,“这样可不行,卞尧……”
“欧哲。”卞尧干巴巴地开口,“我想吃苹果。”
05
欧哲没有让他失望,对方在听到他的要求后甚至愉快地抱了他一下,随即便迅速地穿好衣服,出楼买水果。期间卞尧从床上坐起,直勾勾地盯着被帘子遮挡得一丝光都透不进来的窗户,沉默地瞧着对方在自己身体上留下的痕迹。
那个学生说,他们本是恋人。
“狗屁的恋人……”卞尧咬牙切齿地拧紧眉毛,哗哗摇动着铁链,“恋人也会干这种混账事?”
十几分钟后,欧哲回来了,塑料袋里装着好几只红彤彤的苹果。他端来盘子和水果刀,拿起一只苹果削皮,卞尧却说,“我来给你削。”
这话说到最后,卞尧的尾音有些发颤。欧哲在昏暗中意味不明地望了他一眼,竟真的将水果刀和苹果一起递给了卞尧。
卞尧握着那把水果刀,感到掌心冒出冷汗。他稳定心神,在欧哲的注视下,一层层削掉粉红色的果皮,看那米黄色的果肉渐渐露出。
“想杀我吗?”
欧哲突然的一句话让卞尧差点削了自己的手,苹果噗通掉在了果盘里。欧哲淡淡说道,“你可不能这么做,卞尧。”
卞尧屏住呼吸,想集中注意力削苹果,但欧哲一直在旁边喃喃自语。
“为了你自己,你不能杀我。”欧哲默然垂下头,语气似乎有些悲伤,“我把你锁在这里,钥匙全部碾碎了。你杀了我,你就得一辈子被锁在这里,直到饿死、渴死,也没有人来救你。”
卞尧再也按捺不住了,被关在这间黑屋里令他的精神紧绷到极点。他逼视着眼前淡然的难学生,“那你就放了我!”
“不行,我曾放过你。但不可以。”
欧哲缓缓朝卞尧凑近,抱住他的脖颈,低声道,“不要杀我,真的。我是为了……”
“我知道。”卞尧道,“为了我。”
他的水果刀已扎入欧哲的胸膛。卞尧冷冷地看着男孩的侧脸,双眼散去浑浊,凶狠的目光犹如丛林中潜伏的虎豹。
“抱歉,我可是个混混。杀人不算专长,但也了解。”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若真是为了我,你就去死吧。”
欧哲唇角溢出鲜血,他将下颌靠在卞尧的肩上,虚弱地轻哼,“你不爱我了,卞尧……”
“但我依然爱你……该怎么办呢……”
话落,他停止了呼吸。
06
卞尧在幽寂的房间里,抱着一具死气沉沉的尸体。
或许正如欧哲所说,他杀了他,他也逃不掉,等待他的只有饥饿、干渴,器官的衰竭,以及死亡。
但卞尧却并未感到后悔,甚至觉得有一丝轻松。
他仰着头,聆听钟表摆动的声音。欧哲的身体已渐渐失去温度,像一块冷硬的水泥板。卞尧任死尸沉重地压在自己胸膛上,对着摇摆的钟表,倦怠地闭上眼睛。
他轻声呢喃道,“其实,你很像我曾遇到的一个人……”
“但他很好。有那么好……你不是他。”
☆、第五幕
01
欧哲站在汽笛声连绵起伏的街道旁,人行道对面的红灯转为绿灯,人群从两侧相对走来,涌动交织。高楼大厦的液晶屏上播放着各种新闻,还有插播的广告。他背着单肩包,环顾着记忆里的街道,感到熟悉又陌生。旧型巴士在泊油路上前行,酷烈的日光仿佛要将沥青融化。欧哲站在广告牌的阴影里,看着上面的咖啡广告。这个品牌曾流行一时,但几年后便倒闭了。
他记得,这是18年前,他出生的那年夏天。
02
“大家看哟,这就是那个夜总会妓|女的儿子!谁也打不过的废物卞尧!”
“混蛋,你他妈的放开我!”
黄昏的公园里,一群男孩笑嘻嘻地围成一团,其中一个身材最高大的男孩揪着一个瘦小男孩的头发,咋咋呼呼地往他的头上倒沙子。5岁的卞尧在男孩的手下拼命挣扎,鼻端还淌着两行鼻血,燥气浓烈的沙粒如水般从他头顶倾倒而下。
那个揪着他的男孩怪叫道,“听说他妈妈每晚上只要100元!真是个便宜的贱货,等我有钱了,我就指名要你妈妈挨操!”
卞尧整张脸被埋在硬硌的沙堆里,破口大骂,“我操|你|妈!你妈才是贱货,你妈是最不要脸的贱货!你就是她的贱货儿子!”
说着他的脸就被更狠地压入沙堆。卞尧整张脸埋在干燥的沙堆里,面颊全被细小的砂砾割破,感到难以呼吸。他一旦想抬起脖子,男孩就更使劲地将他按下去。
对方往他脑袋上吐口沫,道,“小区里的贱货只有一个,就是你妈妈!我妈妈说了,你妈妈是个臭不要脸的婊|子,成天勾引男人,还站在阳台上想勾引我爸爸!要不是你妈妈总待在屋子里,她早去扇她耳光了!”
卞尧骂道,“你妈才成天勾引男人!我操|你|妈的,你少污蔑我妈妈!”
男孩凶狠地踢了他一脚,“操操操的,你他妈想操谁啊?!啊?!你们家人还他妈有脸留在这个小区里,邻居们看了都膈应,跟蟑螂一样恶心!你怎么不和你妈妈早点搬家滚蛋啊!”
其他男孩在旁边起哄,卞尧被高大的男孩拎起衣领,露出糊满沙粒和眼泪的一张脸。他被重重掷到地上,两个男孩将他按住,其他男孩们便兴致勃勃地上前,不断将拳头和腿脚往瘦弱的男孩身上招呼。
“我妈妈才不是贱货!”卞尧哭喊道,“你们才是蟑螂!你们是最恶心的蟑螂——!”
回应他的是更猛烈的殴打。卞尧抱住头,浑身脏兮兮的,苍白瘦弱的身体很快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男孩们的拳头如雨点般朝他身体每一个部位落下,让他连抬起手臂的空暇都没有。
“呜啊!!”
突然传来了男孩的痛叫,其余孩子一听那惨叫声,刚一转过头,谁知迎面就挨了重重一巴掌!施暴的男孩足有七八人,围殴的男孩被粗暴地揪住衣领,丢到一旁,剩下按住卞尧的男孩则每人挨了一拳,鼻子顿时血流如注。
“啊啊啊!”
四周响起男孩们的惨叫。欧哲平静地站在一群七倒八歪的孩子中央,连看也没看他们,径自走到沙堆前,将最下方遍体鳞伤的男孩抱起,拥在怀里。
“没事了。”他温柔地抚摸抽泣的男孩的头,说,“没事了,卞尧。”
有男孩看清欧哲的模样,哭唧唧地说,“是高年级的在欺负人!”
另一个男孩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尖声骂道,“我要回去告诉我爸爸!”
欧哲放下男孩,走上前,一手轻松拎过那个要告状的男孩,顺便又往他脸上补了一拳。
他漠然道,“这样更方便你去和你爸爸告状了。”
那个男孩咧嘴哭了起来。其他男孩见状也胆战心惊,再也不敢说一句话,相互搀扶着起身,飞快跑走了。
“呜……呜……”
卞尧坐在沙堆上,咬着牙,用手臂挡着双眼哭泣。他的手臂和大腿上都是伤,衣服也破了好几处,就像一只伤痕累累的雏鸟。
欧哲默然望着他,将男孩抱在怀里。男孩没有推拒,趴在他肩头失声痛哭。不一会儿,欧哲便感到衬衫洇出了一块凉凉的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