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横流(54)
洛母看着岑母说得真诚,摇摇头说:“你这样夸,我不知道该如何说你家岑冉了。”
岑母道:“我每年都想着打电话给你,又怕坏事,昨天犹豫了很久,居然今天又遇见,你说是不是上天全给他们安排好了,要解决这事?”
“每年?”洛母挑眉问道。
“是很久前就察觉到了。”岑母喝了口咖啡,“人与人该怎么比呢?什么好比的,不是两个人在一起,就非得争个谁吃亏谁委屈。岑冉的优点我能说好些,缺点也不少,他没吃过一点苦,优点缺点都是由这起的头。”
“他是挺好的,真要找茬,那他只是过得好,活得太不世故,那些说到底和我无关,时序喜欢就行。”洛母道,“不过我常扮坏人,他大概是在我这里碰了不少钉子。”
“在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我想过,最差是不欢而散,看缘分吧。”
洛母用手撩了把耳旁的散发,把它们搁在耳后,眼神说不上喜怒:“我难免护着洛时序,他和岑冉相反,吃苦吃惯的,最开始我还怕你们接受不了他是单亲家庭出身。”
“最开始?要说高二他刚回桐城的话,我是有过,不想让岑冉管太多你们家的事情,我怕那些事情让人性情大变。但后来或许你也知道点,岑冉在他身边会比较活泼,一直如此。”
“高三那年过年,你和时序突然走了,后一天他在吃饭时哭,说要对洛时序像家人那样。我很害怕他说出什么来,但他只是哭,过了段时间我再回想,就知道了。”岑母道。
“像家人?”洛母第一次听闻这件事,“还哭了?”
“对,像家人。”岑母道,“我到现在都不懂,他哭个什么,怎么突然冲动行事了,但他又措辞得实在好,要是那天多透露一点点,绝对都马上反应过来了。”
“到现在有五年了,我不忍心看他的心被悬着。”岑母道,“你看,我们这里都讲老规矩,敲定后父母是要互相见面的。”
洛母思绪飘忽,想到她觉得洛时序吃了太多苦,虽然他轻描淡写的,但那些事情对于成年人来说都足够造成创伤,怎么可能没影响,她一度想给洛时序找个心理医生。
但是太奇怪了,她作为一位母亲,洛时序反过来成为了她的依靠,从容淡定地离开巍都回到桐城,接受所有的反差与归为原形。
她也洛时序性情大变,但是洛时序没有,他转校后努力学习,待人接物依旧有礼貌有风度。
他肯定有精神支柱,而让她无奈的是,精神支柱肯定不是她这个脆弱的母亲,而有八成的可能,是不谙世事的岑冉。
他是变了,变得更沉稳,变得有担当,岑冉在他边上会比较活泼,他又何尝没被岑冉影响着。
“我当我没有儿媳妇,多了个儿子,也挺好,你看呢?”岑母道,“岑冉也许做过什么不让你放心,可他只是爱闷着,论付出,他不会比谁胆小。老邻居那么些年,我总不会骗你。”
当一个好爱人,再被人爱着,再美满不过。她否认洛时序的眼光,怕他赌错,怕他再受伤,可她该是最支持洛时序的人,如岑母这样坦荡荡地任由岑冉走向洛时序,她再瑟缩再彷徨,显得小家子气。
他愿意,她就该信任。
“抽空咱们吃顿饭,你们还没见过我先生。”洛母说,“我也当是多个现成的儿子,是我福气,两人在外,日子都是他们自己过,我们不多操心。”
“好。”岑母应答下来。
“选个时间,对了,让岑冉别晚饭吃太多,我看他那晚要被撑坏了。”洛母忧心忡忡的,开始关心起来了。
岑母一笑:“他可能等着你这句话呢。”
那晚洛时序把岑冉送回家,再打着哈欠回来,洛母说:“感觉你忙着赚钱、忙着家务、忙着打点那些琐事,那岑冉做些什么?”
“这些他也忙啊。”洛时序垂着眼,漫不经心的,“外加负责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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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了雪的校园里,学生们不嫌寒冷,操场上全是奇形怪状的雪人,等到中午,差不多开始融化,又直接把雪人解体,拿来打雪仗。
有个男生举着一个大雪人要丢,太沉了导致他动作迟钝,雪人砸在地上什么也没命中,溅了老师一身雪,他身后带着两个年轻人,其中高个子的那位下意识侧过身给另外那人挡了挡。
“郑老师,对不起!”同学立马认错。
被训斥了几声,他灰溜溜地跑回教室,郑老师拍了拍身上的雪,回头说道:“那你们随便逛逛,我巡班去了。”
快要到静校的时间,郑老师一般不会在办公室里休息,巡班常常除了管纪律外,还会被一些同学请教题目,四十分钟都不够用,没有间隙让他午休。
高中校园最有朝气,即便现在是冬天,也不会沉闷压抑,时不时路过几个拿着大扫把的学生,走着走着提着扫把开始互相追逐。
寝室楼的转角处还是摆着一块大黑板,宿管会在上面写些通知,开学没多久,这上面用花花绿绿的粉笔写了句开学快乐,每日零下开空调。
路已经修过了,水泥地成了柏油马路,下雨天不会再积水到犹如一条小河,要人不得不挽起裤管慢慢淌过。雪结成了冰,被宿管扫到两边,化成了一滩水。
“有天下暴雨,你还背我走路。”岑冉说,“装偶遇,其实是故意等我吧。”
洛时序道:“谁让你没带伞。”
“还观察我,知道我没伞。”岑冉笑着说。
“会套话了。”洛时序拿他没办法。
溜达到钟楼附近的小树林,他们曾经跑得没有力气,瘫倒在河畔的草丛上,从那天开始关系转变,互相放下防备,中间的四年似乎从没分离。
羁绊是不会因为日日相对或年年不见而变淡的,这是两人的共振,这样兜兜转转还能心有灵犀,岑冉偶尔也会迷信这是不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回忆最多的除了教室,便是食堂。
高三那年每天六点起床,冬天天亮得很晚,出门时漆黑一片,路灯还没灭,在食堂排着队还能困得站不稳,洛时序打着哈欠给他剥鸡蛋,他利用这点时间,给洛时序的语文资料划重点,每天布置补习任务。
再去教学楼,洛时序看他的表情怀念,道:“大学毕业似乎没什么感觉。”
岑冉说:“感觉过自己生命力顽强,还能顺利健康地毕业。”
大学里他们很忙,岑冉的专业课非常多而且难,基本上每天学到凌晨,用自身情况证明网上流传的那句“专业选得好,天天是高考”,岂止是高考,比高考都累。
大三那年顾寻来巍都找他们玩了四天,岑冉全程没出现,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实验室,不是学业和娱乐无法兼顾,而是根本没有娱乐。
关向蓝都和洛时序说让岑冉注意点身体,这也太玩命了,洛时序回校便告诉了岑冉。
岑冉想起这事来,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某些人看着读得轻松,其实只是作业写得快。”
“是啊,要学学吗?叫声哥哥就教你。”洛时序道。
进了走廊他们放轻了脚步声,走得尽量无声无息,还是引来一群学生转头看,激动的小女生们交头接耳,很吵闹。
讲台上梁老师用手拍了拍黑板,抖下许多粉笔灰落在他肩上,说:“都给我认真听课!看窗外能考满分?窗外那两个成绩比你们好多了。”
梁老师看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走快点,别干扰同学们上课。岑冉他们循着记忆去了原先是一班的地方,这几年重点班已经被取消了,原来雷打不动的重点班独属,现在成了平行班,现在他们那节课是自修,很多静校没睡够的还在补觉。
“你知道你刚来那会是什么样么?”岑冉说,“走哪儿哪儿一阵兴奋,班里都没人睡大觉了,学习积极性格高涨,以前期末都没那么有劲。”
“说得我和年级主任似的。”洛时序被他这个描述逗笑。
岑冉道:“然后那会坐我前面的女生,还让我偷拍你,被你逮个正着。”
“然后你不好意思了。”
“得了吧。”岑冉道,“那时候记仇呢,想不通是你过得不好,我生气个什么。”
拐角处是外墙满是爬山虎的走廊,他们倚在栏杆上,望着学校边上那片宁静湛蓝的湖泊。
“不记得那时候什么样了。”洛时序道,“你帮人偷拍我,好像还自己把照片私藏了一张?”
岑冉“嘁”了声,不说话了,过会拿出手机来,这几年手机换了两部,可他熟稔地翻找出了那张照片,十七岁的洛时序朝着他笑,又锐利又迷人,值得为之倾倒。
和现在没多大变化,真要说上几个,那是少年成了男人,锋芒日渐内敛,却又更加夺目。
“手抖,拍糊了。”岑冉有些遗憾。
“老板最近心情不好,我得提早回去。”洛时序问岑冉,“一起?”
“嗯。”岑冉呼出一口白雾,望着远方,说,“跟你走。”
时光独自东流而去,我们在荒草丛生的对岸,再缓缓涉过那条奔流不息的长河。
落了一晚上的大雪,今天没有出太阳,风中淅淅沥沥飘着细雨,温度很低。有学生抱怨着南方的湿冷,冻得他写字都哆哆嗦嗦,希望春天赶紧到来。
两人在等公交车,如高三那年般,听到穿着校服的男生和他的同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琐事,从不会的难题到人生的迷茫,好像在看当初的自己。
眼前岸边柳树还没抽芽,他们已经渡过了河。
且永远在春日。
第55章 番外一
酷暑炎热, 八月的天气站在树荫底下依旧让人头昏脑涨, 不过一会儿,汗水就浸透了两层军服。
岑冉规规矩矩戴着帽子在休息,和同学在这边蹲了没十分钟, 教官便吹响哨子让他们集合, 面对一群快被烤焦的小白菜表示残忍无情。
从八月底训练到九月中,最开始岑冉还会觉得腰酸背痛腿抽筋,现在麻木了, 据说明天还要徒步二十公里, 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航院和叉院的训练场地是正好对面对,每天看着他们教官和放羊似的,气得牙痒痒。这边已经再次集合,那边还在喝水乘凉。
不能因为录取的平均分比较高,就这样不公平对待吧!岑冉愤恨,但着眼于整个学校的军训难度,他们班要排第二,谁能厚着脸皮说第一, 被派的教官怕是仇学霸派的,使劲折腾他们。
然而洛时序的好日子也没过多久, 他们两个连的教官打了个赌,说比谁到时候阅兵仪式评分更高, 前几天的悠闲全是他的教官对岑冉那教官的挑衅, 教官在今天旁晚让他们集合, 笑着扬声说道:“好了, 给大家开始正式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