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芥末(11)
就那么一点,口嫌体正直。
我没办法跟他说:“你去做你喜欢的吧,吃你喜欢的吧,让自己开心。”
然后我会因为看到你的开心而暂时忘记一些你做的那些事情是不被我喜欢的。
阮辛鹤咬着筷子说:“我想跟你一起啊。”
“我大学毕业本来是计划跟你一起去毕业旅行啊,我们要去湖南吃口味虾,湖北吃油焖大虾,去福建看海,去深圳湾海滨公园隔着水看香港在一片水雾里,去桂林吃米粉。”
他说:我被同学带去螺蛳粉店,进去差点臭昏过去了,坐在店里的时候想给你打电话说。
“窦城,好臭啊,我下次一定要带你来尝一下。”
第十九章 2018年10月12日 星期五
2018年10月12日 星期五
今天星期五下班的时候老六特意跟我说明天让我去他家吃饭,他女儿过生日,我还挺不知道他女儿过生日我去凑什么热闹的,但是这样一个有理有据的热情邀请我好像不是很应该拒绝。
晚上跟阮辛鹤去附近电影院看了场电影,出影院的时候阮辛鹤低头刷手机刷着刷着说:“还有人在玩梦幻西游哎。”
我哦,那他一定是个长情的人。
阮辛鹤说:“那我也是个长情的人。”
我说:“你是个屁,连‘吃鸡’现在都不怎么吃了好吗?”
阮辛鹤闻言转头看了我半晌,直把我给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拉了下他的胳膊赶紧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被我拉着走了几步,声音慢腾腾地传出来:“我十六岁喜欢你现在二十七了还在喜欢你,还不够长情吗,以后还要继续喜欢你,还不够长情吗?”
我有些那个,晚上跟他在商场吃饭他喝了点清酒,我觉得他现在有点上头。
他还有些不依不饶:“不长情吗,不长情吗?”
我走在他前面拉着他:“别发疯。”
他摇摇晃晃我的手:“长情吗?”
我转回身看他,他本来一副嬉嬉笑笑的模样,我俩四目看着看着他眼睛突然红了起来,阮辛鹤真的不能喝酒,我松开他的手看他。
他抬手擦了擦眼睛,然后整个人蔫吧下来:“回家吧,困了。”
我真的没办法,很多话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是很多话不说出口的话对方一旦没有理解到就会有些伤心,而我也不喜欢阮辛鹤伤心。
我有些烦,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好好的一个周五弄得两人身边围绕着低气压,回家后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下,还起身把地给擦了一遍。
还真是从来没有这么勤快过。
我在房间里看了两集电视剧,他的拖把拖到我脚下叫我抬脚,然后我抬脚,他拖过去,两秒后又回来叫我抬脚,我再抬脚。
来回这么三四次了之后,我移了移我的电脑椅,在他走过来的再次准备“拖地”的时候抱着他的腰把他按在了我的脚上。
他“嗷”得叫了一声:“你有病啊,没看见我拖地呢嘛,干活呢。”
我说你装模作样这么小个地方你能拖上一百八十遍啊。
他一副气呼呼地模样坐在我腿上,我伸手挠了挠他的痒痒肉,他扭着身子在我怀里大笑着转来转去,我松了手他还在那里笑,搂着我脖子笑了快一分钟后:“烦死啊。”
然后我他坐我腿上看了会儿《城堡岩》,看了几分钟就开始动来动去:“这他妈是不是那个写闪灵的作者的,我不看了。”
阮辛鹤特别怕看恐怖片,每次我说要看恐怖片他连话都不说啊啊啊乱叫十分坚决地表达自己的拒绝。
我把播放软件关掉了,他坐在我腿上指挥我:“找个开心点的看看。”
我说:“重死了自己搬个凳子来坐着看,腿都给你坐麻了。”
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从我腿上下来,搬了个凳子坐过来,我在电脑硬盘里翻了会儿找了部三个多小时的老电影看。
看完现在已经第二天凌晨。
关了电脑坐在椅子上跟阮辛鹤聊天。
我说我想起来我初中高中有一段时间玩游戏特别去贴吧刷攻略,然后不小心进入了一个陌生人的私人贴吧。
阮辛鹤靠着椅背看着我没说话。
我想了想:“就是个很纯粹的私人贴吧,他在那上面分享他的生活,他的感想跟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嗯。”
“我当时刷刷也没怎么在意,后来闲得无聊去翻他发的消息,很多很多年前第一条是一首周杰伦的歌,他把歌词贴在了上面。”
“嗯。”
“我通过长时间的观察拼凑出来他的个人信息是大概快二十五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生了很严重的病,喜欢过一个女人,生病的时候偶尔会想到那个女人。”
阮辛鹤静静地看着我没说话。
“我大概记得我有翻过他一条大概的消息是朋友发给他的消息,朋友说‘还活着吧,很好,继续活下去’。”
其实我跟阮辛鹤讲的这些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在讲些什么,但是阮辛鹤静静地看着我的样子就让我觉得我讲得什么都很重要,都足够被他重视。
“因为他生病嘛,我时不时隔几年时间会想到那个贴吧,想到一个人在那里留的很多很多的记忆,大概就会蛮想跟他那个朋友一样去探望探望他,然后看他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活着,那么很好。”
“大二还是大三那年我去他贴吧看他,上一条帖子发的时间已经是很多个月前了,我觉得他应该没了,晚上的时候把他很多个帖子都翻了遍。”
“有一条他分享了一首歌,魏如萱唱的‘爱的季节’,那个女声温温柔柔的唱歌。”
我把那首歌找出来放给阮辛鹤听。
“冬天的花,惦记着夏夜晚风,秋天的果,熟成了春日的午后,不见我的你,日子快不快活。”
阮辛鹤听了笑着说:“好嗲啊。”
我说:“他在分享的歌下面写——我在想你,而你又是谁呢。”
其实是大三的时候,我跟阮辛鹤吵架互相不理的那段时间,我在想他,可是又实在不太确定想的那个是作为阮辛鹤的这个人或者是某一段感情。
“那后来还有他吗?”
“有啊,过了几个月他发了条‘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阮辛鹤说:“真好。”
我说:“嗯,真好。”
他问:“现在呢?”
大学毕业那年一个人在外地出租屋里大晚上睡不着去看他的贴吧,他基本把所有能删的都删掉了,留了几条大概是来不及删了。
有一个帖叫“如你芥末”,什么意思我不知道。
他在里面写。
凌晨的一场暴雨,有一种崩塌的错觉。
车厢里,我和你隔着一排座位,面面而坐。
经过隧道时,我的背包被偷了。
到站后,有些话还来不及说,你就走了。
接下来的一瞬间。
我突然就老了。
这个世界上总有这样或那样的感情在被辜负、被误解,在秘而不说、隐而不报。
但它也足够长情,会有人替你记住那些被你忘记的事情——你玩过的游戏,爱过的人。
会有其他人在看见这篇日记的时候替我说。
“阮辛鹤,窦城爱你。”
第二十章 2018年10月15日 星期一
2018年10月15日 星期一
我觉得这个不应该写在日记里,应该挂在床头上。
“天冷多加衣,被子盖厚些,记得穿袜子。”
好不容易个周末,我就是去被强行要求去老六家给他女儿过个生日,回家时候下起了暴雨,我车子没停去地下车库,下车的时候还是小雨,走了两步突然暴雨倾盆,浑身湿透了到家的。
阮辛鹤不在家,我当时想着反正星期六也没人在家索性让他去看他妈了,进家门的时候家里还是漆黑的,我洗了个澡头晕乎乎地睡了,半夜醒过来鼻子堵了,在床上翻了半天起床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猜是因为下床的时候习惯性地没穿拖鞋,回床上躺躺感觉鼻子更堵了。
睡也睡不着,拿手机看阮辛鹤九点来钟给我发消息说:雨下太大了,今天晚上在我妈这住。
我在床上眯了会儿,给他发了条消息:感冒了,头疼。
隔了小半分钟接到他电话:“喂,还没睡?”嗓子疼所以讲话有些难受。
“感冒药吃了吗?”
“没。”
“天天在家里让你穿鞋你不穿,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
“柜子里的被子再拿一床出来吧,盖多一些,感冒药在客厅茶几抽屉里,你去泡下喝了再睡啊大哥。”
“……”我鼻子堵得有些喘不上气。
“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啊,天变凉了出门多穿件衣服又不会难看死。”
“没,我淋了点雨。”
“……”他说,“你没带伞不知道等雨停了再动吗,或者买把伞啊?”
“我难受,你别唠叨我了。”
“……烦人,你赶紧吃药,我现在回家。”
“几点了?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
“那你乖乖吃药吗?“
“……吃。”
“嗯。”
“……”
“吃药去了吗?”
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去了。”
“……”他说,“我听见你在床上翻动的声音了。”
“我难受,你别在那远程遥控我了。”
“……”阮辛鹤不说话了。
我晕晕乎乎地问他:“你记得咱俩大学刚异地的时候吗?”
“怎么?”阮辛鹤粗着嗓子问我。
“我俩不天天晚上打电话呢吗?”
“放屁,明明天天在网吧通宵开黑。”
“……”好吧。
“起床吃药吗?”
“不想动。”
“……”
“……”
“你干嘛总要让我我着急啊。”
“……”
“生个病也让我着急。”
“……”
“衣服也不多穿一点,在家不管不管冬天夏天不把鞋踢到你面前你都不爱穿。”
“你干嘛大晚上给我打电话数落我啊?”
“出去同事家吃个饭也把自己吃得嗓子哑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俩刚上大学那阵冬天你发烧烧得快傻的事情我有没有告诉你啊?”
“什么?”
“你给我打电话说。”
“说什么了?”
“……”
“……”
“老婆,我好想你哦。”
后来阮辛鹤就回来了。
以上这些话是他复述给我听的,并且坐在我身边强烈建议我写进日记里以便于我日后阅读提醒自己穿鞋、穿衣,顺便记住自己说过些什么话。
当然我对以上对话完全没有任何记忆。
我对这整个周末都没有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