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恐怖啊(44)
“你在担心打架斗殴事件?我跟他没有这种恩怨,你放心。”
服务员只好点点头,看起来并不是多么情愿的样子。
他点的饭菜陆续上桌,过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端过来了一碗山楂玫瑰冰粥。
白千湾对服务生说:“我没有点这个,你是不是拿错了?”
“这个是我们老板答应给你的。”服务生笑嘻嘻地。
“老板?这家餐厅还有这种服务吗?”
第二次来的客户都能得到一点额外的赠品?怪不得服务生会记住他。
“才不是呢,”服务生暧昧地朝他抛了个媚眼,“大概是因为你长得很好看吧。”
“是吗?谢了。”
话是这么说,这碗山楂玫瑰冰粥白千湾是完全吃不下了。结账的时候,他多给了服务生一些小费,不忘约定:“如果他来了的话,千万不要忘记了,拜托。”
白千湾在心里长长舒出一口气,能找到疑似白骋的出现痕迹已是意料之外了。
不过,从今往后,他有必要多到这家餐厅走走。
离开时白千湾推开大门,系在门框上的风铃叮当作响。
“白千湾——”
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背后喊他的名字。
他正想着白骋的事情,一时间也被吓了一激灵。
总不可能是白骋吧?
身后是一个穿灰色外衣的年轻男子,眉目算是清秀。白千湾一下子想起来他是谁了。
白千湾在B区餐厅做服务生的时候,这个客人几乎是每周必来两次以上,他们因此结识了一段时间,甚至还有了进一步的联系。
“是你啊。”
白千湾倒没有什么遇见故人的兴奋心情,只是很意外在这里见到他。
“好久没有见到你了。”阮致说。
白千湾点点头,并不打算继续寒暄下去,小康王已经穿透了门板,半只身子在外边追逐蝴蝶。他眉眼实在冷淡,倒是叫阮致颇感意外,见他已经走出餐厅,阮致匆匆忙忙追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白千湾吃惊地看了他一眼:“有事?”
阮致有些尴尬,松开手:“不好意思。能留个电话号码给我吗?”
白千湾心想,他刚刚把号码留给了餐厅服务生啊,又要递给别人了。
他再次准备回到公车亭乘车返回鬼屋——公车亭就在对面,中间隔着马路,他站在路口准备过人行道,灯亮了,远处忽然走来了一个眼熟的男人。
宋弄墨。
他为什么也在这里……
白千湾满脑子都是怀疑。莫非宋弄墨也知道了白骋曾经出现在这家餐厅?
阮致还跟在他身后问:“要不我送你回家吧,你现在住在哪里?”
宋弄墨大步流星的走上前,他朝阮致一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却是问白千湾:“你朋友?”
这话要怎么回答……
白千湾的目光聚焦在宋弄墨松垮垮的领口,又撇开了:“我坐公车回去。”
自从想起来从前发生的那些事,他就觉得自己对宋弄墨不公平,当年他不告而别,虽然在那之前宋弄墨也莫名其妙不见了几天,但不论怎么想,还是失踪了九年的他更为恶劣。
宋弄墨是他的朋友,这是真的,可是九年过去,他们现在已经今非昔比。横贯在他们之间的除了这九年的时光,还有猜疑,和那些命案。
“怎么了?”
宋弄墨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白千湾实在不想听见他的声音,只觉得胸腔里马上就要下雨。他越走越快,竟然闯入了一幢从来没有见过的烂尾楼,就像以前他跳楼自杀的那个废弃楼房。巨大的窗户没有装上窗框,只是一个浇上水泥铸成的巨大的四方形的外洞。
天色暗了,夜幕正在降临,远处传来风声和弥蒙的雾气。
“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宋弄墨在他身后点烟,烟草的气味伴着风弥漫在他四周,将他包裹起来。
白千湾颔首:“是啊。”
想必刚才在鬼屋回答询问的时候宋弄墨就发觉了,声称记忆混乱的白千湾却将白骋相关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
“别想不开。”宋弄墨说着,慢慢靠近他。
这又不是宋弄墨说了算的事情——
“不准过来。”
白千湾莫名有了和他赌气的心理,一股脑坐上了窗框,两条腿下就是从五楼俯瞰的光秃水泥地和杂乱草坪。
宋弄墨脚步一滞。
“你看过那个视频对吧?”他问宋弄墨。
许久,他身后的人都没有出声。
他听见宋弄墨打火机掉落在地的轻微声响,啪嗒。
手抖什么呢……
白千湾有点想笑。
“看过吗?”他又问了一遍。
少年像是从水里捞过一样,大冬天的,他却浑身湿漉漉地大口喘息,紧贴着衣物的胸膛起起伏伏。他原本苍白秀气的脸已经变得不成模样,蓄意折磨他的人大概有不平衡和不对称的审美爱好,他的左眼高高地肿起,几乎睁不开了,右边的眼睛却完好无损。左边的脸颊没有什么伤害,右边印着红色巴掌印、被拳头砸过的痕迹,嘴唇更是流血红肿。眉毛不知道为什么被人拔掉,头发更是只剩下一点点,他们强行把他的头发拔光了,明显不是剪掉或者剃掉的,因为发根的地方流了不少血。有人嬉笑着在视频里面说什么三毛流浪记之类的话。
王俄杰拽着他的脑袋,逼着他面向镜头。白千湾用完好的右眼倔强地瞪着他,很快就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
那天周五宋弄墨回到学校,发觉白千湾不在那儿。
在问到白千湾去了哪里时,许多人避讳不及。
“喂,你要不要看啊。来来来,他一直在哭哦,哭起来真是惹人怜爱啊,你干嘛砸了我的手机——喂,你想干嘛?”
宋弄墨看见视频里的脸孔古怪的少年难过地流着眼泪。
这是白千湾啊……
他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的花,舍不得给任何人分享,恨不能藏起来的人,一夜间被人踩在泥里践踏。
再见面的时候白千湾已经变回原本的形貌了,苍白单薄,说话轻声细语,待人礼貌而疏远,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没什么区别,少年时代的青涩褪去之后,他身上多了浓郁的冷漠感。
宋弄墨恨那些人夺走了他。
白千湾眺望着远处,风很大,细微的砂粒撞进眼眶。B市城内除了高楼还是高楼,高楼之间除了人还是人,对他而言,实在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
“我听说你后来被开除了,你怎么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
当他说起这些旧事时,口吻像是一切都无所谓了。
宋弄墨神经紧绷成一根弦,他顾不上什么别的解释,飞快地上前抱住他——窗户外就是五层楼的危险半空,与白千湾先前跳过的楼房差不多。这人每次自杀,都像临终的猫一样选择人烟稀少的地方,烂尾楼、偏僻的乡镇、还有他独居的鬼屋……
“别怕,那种事不会再发生了,”宋弄墨紧紧地抱着他,他深深呼吸着,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更冷静一些,“真的,听话好吗?”
害怕吗?白千湾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的恐惧源自体内的另一种欲/望——他被压抑的继承自白骋的原始本能。
“我不是因为害怕他们才离开学校……”
快下雨了。迎面吹来的风夹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两人的衣摆被风吹得扑扑作响。宋弄墨的手臂紧紧抱着他,白千湾的骨头都要被勒碎了。
“我知道。”
奇妙的是,他拧着眉正要抱怨宋弄墨快点放手时,宋弄墨却这样回应他。
“你不是因为恐惧校园霸凌而离开那里。”
他的坦白也换来了宋弄墨的真正心声。
第47章 第 47 章
47
晚餐是附近餐厅的南瓜甜粥。
白千湾心不在焉、神态疲惫,他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不喝酒吗?”他翻着菜单,不耐烦的手在上边乱指,“就这个吧。”
服务员应声离去。
他喝酒的时候,宋弄墨也没有拦着。
明亮的白炽灯光线投在白千湾身上,他身上披着不合身的宋弄墨的外套,抻着脖子仰脸喝杯子里的杜松子酒,下颌尖细,手指苍白修长。
金黄的酒液在喉结滚动中渐渐消失,白千湾放下酒杯,搓了搓手指。杯子是冻过的,冰得很。他斜睨的意味不明的眼神从那对玛瑙眼珠投射过来,宋弄墨才说:“我开车,不喝酒。”
“我有点烦。”嘴唇上还沾了点冷冰冰的酒水,被白千湾粉红的舌尖卷走,他用手支着桌面,手指在桌上发出咔哒咔哒的敲击声。
“看出来了。”宋弄墨说。
“我以为你要和我开诚布公地说什么,”白千湾拧着好看的眉毛,垂眸时,浓密的睫毛在灯下投出灰黑的影子,“不打算问我‘食人族’的事情吗?”
“之前问过了。”
“那又不一样,你现在问我的话——”他粲然一笑,“搞不好我会说的。”
宋弄墨摇头,点了根烟:“没必要。”
“因为你心里有答案了吗?”白千湾又喝了一口酒,“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宋弄墨盯着他有些涣散的茶色眼睛。
他快醉了。白千湾的酒量从来很差,九年过去了也没有半点长进。
“为什么不说话?”白千湾苦恼的语气软绵绵的,更像是在撒娇,“不要这么吊着我。”
“少喝点。”宋弄墨说。
白千湾盯着他好一会儿:“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哪儿?”
“攻击性更明显了?”白千湾想了又想,“可能是因为职业的关系。”
“大概吧。”
今晚的宋弄墨格外寡言。
白千湾颇为不满,酒精一上头,他的心思就全浮在脸上,他气鼓鼓又挑衅似的看着对方:“我是你的猎物吧。”
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开枪的动作,比拟枪管的食指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白千湾嘴里念着“砰”的拟声词,眯着眼睛,又问:“像这样,你会开枪杀了我。”
“你没做那种事我就不会杀你。”宋弄墨说着,拿走了白千湾点的那瓶剩下一半的杜松子酒,径直一饮而尽。
“那种事?吃人?杀人?”白千湾狐疑地问。
宋弄墨起身,拉上白千湾身上外套的拉链。白千湾很容易冻着,像冬天离了暖气不能存活的热带动物。
这个角度,宋弄墨只能看见白千湾棕黑短发中的发旋,微微晃动的发梢,酒醉的白千湾已经无声地埋首在他手心里,牙齿和舌头啃咬舔舐着他的皮肤,真的宛如一只野生不开化的动物。
一股热意从手心蔓延至宋弄墨身体深处。
宋弄墨微微使劲,手掌翻转,捏着白千湾的下巴让他抬起头。
尽管是俯视的视角,宋弄墨也不觉自己此时扮演掌控者的角色,眼前这位食人者长着一张清纯柔软的白皙面孔,圆润眼眸茫然无害,湿漉漉的淡色嘴唇半张着,隐约可以见到他唇间蠢蠢欲动的两颗虎牙和粉红舌尖。
一只半失控的动物……
宋弄墨又何尝不是他的猎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