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33)
沈易没有回应，他垂下眼睛，有点不太好意思了。
他本以为，顾亿恒是不会知道他的。
毕竟，每次观看直播的人数，都有十几二十万，留言至少也有几万条，实在太多了，而他只是其中之一，很不起眼。
看着安静的沈易，顾亿恒没再说话，嘴边的笑容也突然一点一点地收敛了起来。
他又觉得心疼了。
独自一人坐在电脑前，安静地吃着东西，看着他讲各种话逗笑观众，自己四周却是静逸冷清……
——这样的场景，顾亿恒只要稍微试想一下，就觉得心猛地揪了起来，心疼到无法言喻。
好想，再抱一抱沈易。
他要是能早些遇见沈易，那该多好？
以后，他会一直陪着沈易的。
不会再让沈易，只有自己一个人。
—
时间过得很快，就只是坐着说一说话，等回过神的时候，它就已经飞快跑走了两个小时。
现在，是十一点半了。
这个时间，应该要准备午饭了。
病好了，顾亿恒就准备要还债了，粉丝要求录制的做菜小视频，他打算中午就录，下午再修一下，就上传上去。
沈易还没有离开，他也站在厨房里，甚至还主动要求帮忙摄像。
他应该，能够做好的。
沈易能主动提出帮忙，顾亿恒自然是又惊又喜，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他本来，也希望沈易能够多动一动。
有事可做，总会比一动不动地坐着或者发呆，要好上很多很多。
生命，就是需要动起来的。
让沈易稍等自己一下，顾亿恒转身回了一趟房间，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台摄像机。
顾亿恒有录影的爱好，如果出门去旅游，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把好的风景录制下来，他还录制了很多灰兔的小视频，从灰兔刚出生到一点点长大，他都有记录下来。
顾亿恒把摄像机交给沈易，自己又站了过去，靠在沈易旁边，说：“易易，我教你怎么使用，然后你稍稍找找角度，不要拍到厨房之外的地方，就可以啦。”
沈易认真地点点头，按照顾亿恒教过的方法，打开录制，专注地开始录像。
有沈易当自己的专属摄像师，顾亿恒在镜头前，显得更加有活力，笑容也越发灿烂，表现更不用说了，每一样都做得很好，每一句话，每一个镜头，基本都能用两个字诠释：完美。
“在喜欢的人面前，要尽最大努力表现到最好”——这大概是一种十分普遍的心理，就像是雄孔雀开屏求爱一样，总是要向雌孔雀展示自己最美的一面。
不过，小视频拍摄的并不是特别顺利。
沈易是第一次用摄像机，并不熟练，总是找不好角度，再加上他的手偶尔会抖一下，镜头就变得有些飘。
顾亿恒的表情一点都没有变化，并不生气，又耐着心一遍遍教沈易，再一遍遍地去重复做一件事。
可在拍摄了好几遍后，沈易还是沮丧了。
有点难过。
他……做不好。
沈易垂下眼睛，轻声道歉：“……对不起。”
顾亿恒摆摆手，及时安慰道：“不用道歉，没关系的易易，我第一次拍摄的时候，也拍得很不好，远景近景，都弄得乱七八糟的，不过多拍几次，顺手了，就能好了。”
停下对沈易笑了一下，他又继续说：“所以，我们现在再来一次吧。”
“……好。”沈易握紧摄像机，抿了抿唇，又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一定，能做好的。
要再，试一试。
沈易很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手，更加全神贯注，比之前好上很多，只有一点点抖了。
凑过去看了看，顾亿恒点点头，鼓励了沈易，“进步了，易易。”
沈易也知道有进步了，生出了一点点开心，于是又主动提出，再重来一次。
顾亿恒没有反对。
这一次，沈易全程拍下来，手一直都没有抖。
成功做到了！
沈易低下头，看着自己录制完成的画面，浅浅地笑了。
不过这次的录制，灰兔和仙人掌一起被香味吸引了过来，它们两只都入了镜头。
灰兔闹闹腾腾的，它先是围着顾亿恒转，又去围着沈易转，最后才迈着小步子吧嗒吧嗒回到仙人掌身边趴下，时不时用尾巴甩一下仙人掌，又再舔一口。
好像是把仙人掌暂时当做食物解馋了。
这一幕，被完整地录了下来。
吃完午饭后，顾亿恒就把笔记本电脑拿到客厅，把视频导出，邀请沈易坐下一起看。
沈易最后这一次的录制，总的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角度，灯光，都调的很好，唯一不足的，就是大部分都是全景的镜头，很少有特写，不过这倒没什么关系，反正顾亿恒并不是专门做菜类的美食博主，之所以会录制做菜小视频，也只是答应了粉丝而已。
何况他颜值在线，肩宽腿长，这样拍出来，效果也非常地好。
稍微虚化了一下背景，加了一首轻柔的背景音乐，再把字幕添上去，做好以后，顾亿恒又重新看了一遍，在看到灰兔和仙人掌同时出现的时候，他转头去看沈易，问：“易易，要把仙人掌出现的这一段截掉吗？”
问完后，他立刻反应了过来，还没有等到沈易的回答，就又说：“我还是把它们都去掉吧，保护一下仙人掌。”
话音落下，他就已经动手把那一段截掉了。
比较早的时候，顾亿恒曾经有上传过关于灰兔的小视频，所以如果视频里出现灰兔，是没有多大关系的，但仙人掌不同，仙人掌要是出了镜，或许就会被记住，然后被认出来。
一旦仙人掌被认出来，沈易也会被认出来，考虑到沈易的病情，顾亿恒不敢冒险。
截掉了仙人掌和灰兔出场的一段，视频就有点衔接不上，需要重新剪辑了，不过顾亿恒心甘情愿，一点都没有觉得麻烦，又耐着心剪了一遍。
剪辑的同时，顾亿恒也没有忘记和沈易说话，尽管沈易回答的很慢，可顾亿恒还是很高兴。
这种喜欢的人就在身边的感觉，特别美好。
半个小时后，视频重新剪辑好，顾亿恒就把视频上传了。
上传好视频，顾亿恒想邀请沈易跟他一起看电影，但他问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沈易回答，转过头一看，发现沈易不知道到什么时候，靠在沙发边上睡着了。
沈易的呼吸很轻，睡得特别安静。
应该，是有睡得踏实的。
顾亿恒看了一会儿，就把电脑盖上，又对一旁打闹的仙人掌和灰兔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看它们乖乖安静下来，就各摸了它们一下，当做表扬。
然后，他又站起来从旁边的懒人沙发里拿过了一张毯子，轻轻盖在了沈易身上。
做完，顾亿恒又重新坐下，想了想，干脆也趴在沈易的旁边，盯着沈易的睡颜，一心一意地看了起来。
怎么看，都看不够。
沈易的睫毛很长，皮肤也很好，就是白的几乎透明，他是枕在右手上睡的，左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手腕上割腕过刀疤，稍稍露出了一点点，很狰狞。
顾亿恒看见了，很心疼，也很难受。
沈易的身上，到底还发生过多少残忍的事情呢？
上一次也是，叶菁为什么会认识沈易，又为什么，会那么对沈易？
他曾经去质问过叶菁，却只得到一个冰冷的答复，还有叶菁眼底嘲讽的笑。
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那么大的怒火。
……可是，其实就算是知道了，他也回不到过去。
根本无法挽回什么。
所以，以后要更加倍地对沈易好才行。
要陪着沈易一起努力，把病治好。
凝视着沈易，顾亿恒信誓旦旦，在心里又一次做下了决定。
第42章
沈易这一觉, 睡了两个小时。
他睡得很香、很沉，也没有做梦，是深度睡眠。
能够睡得很安心，或许是因为沈易终于能真正地去相信一个人了，而那个信任的人, 就在自己身边, 所以，能够熟睡。
大概, 顾亿恒就是上苍终于怜惜他, 给予他的救赎。
四点多几分钟, 沈易醒了过来。
上一次在午睡过后, 他还会觉得有点累, 没有力气, 懒洋洋地不太想起来，而今天，睡醒之后, 他觉得浑身舒畅，不见一丝疲惫和慵懒。
很舒服。
能睡着，能不做噩梦, 能睡得香，能醒来不会觉得累……每一样, 对沈易而言，都太奢侈了。
就像是一个在沙漠里口渴不已的人，突然看到了一碗清水, 哪怕只有一点点水，都能满足不已。
然后，他把它们收集起来，再一点点珍惜无比的去品尝。
沈易也是，他会把这份睡得香熟的感觉好好记起来，在以后的失眠夜，再拿出来慢慢去回味。
因为，他无法奢求每天，都能睡得这么好。
感受过，能记住，他就很满足了。
这时，忽然有一样温暖又毛茸茸的东西，碰到了沈易脚踝处裸-露出的一点皮肤。
沈易下意识地去看，发现在自己的脚边，仙人掌也团成一团睡得很香。
圆圆的一只，这么团在一起的样子，特别乖萌。
而刚才的脚踝处的触感，是仙人掌动了一下，毛茸茸的脑袋更加亲昵地靠近他的小腿，几乎整只狗都贴着他了。
沈易安静地看了几分钟，直到右手的酸麻越来越严重，他才收回视线，抬起手臂动了动，又用左手去揉了揉，待麻意缓解了一些，他就拿掉盖在身上的毯子，认真把它叠好，放在沙发上，然后换了个姿势，继续低头去看仙人掌。
仙人掌还在熟睡，没有醒来。
沈易伸出手，小心地碰了碰它，又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
这么看着，不知不觉间，沈易就缓缓地笑了起来，嘴角笑意浅浅的，眼眸里也有光。
沈易醒来的时候，顾亿恒正在低声哄灰兔。
而灰兔，生气了。
灰兔会生气的原因，是因为顾亿恒为了逗它，故意把它最爱的玩具藏了起来。
灰兔找心爱的玩具找的团团转，结果却发现爸爸还在一旁笑嘻嘻的，一点都不帮忙，简直气到要炸毛，可它记得邻居哥哥和弟弟都在睡觉，不能吵，于是只能不出声地闹着小情绪，直接趴在地上，拿着屁股对着自家坏爸爸，脑袋塞进爪子里，不理他。
灰兔：哼，生气惹！
当发现沈易醒来，一人一狗同时抬起了头。
灰兔立刻站了起来，飞快地朝着沈易跑了过去，把自己的脑袋塞进沈易的怀里，蹭来蹭去地撒娇，又小声地“汪”了一声，小眼神特别委屈，向沈易控诉了一把顾亿恒。
顾亿恒对自家狗儿子挺无奈的，不过那委屈的小眼神让他也有些内疚了，于是就把藏着的玩具拿了出来，之后又对沈易笑了笑，说：“易易你醒啦，要去洗一把脸吗？能舒服一点。”
“……嗯。”
沈易抬头去看他，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说完，他又垂下眼睛，抬手摸了摸赖在自己怀里的灰兔，给它顺顺毛。
灰兔满足地继续蹭了蹭，才不舍地退出来，但也对玩具不感兴趣了，想起了弟弟，它在仙人掌的身边趴下，大眼睛瞅着还在睡觉的弟弟，尾巴一下一下地摇着。
似乎觉得盯着仙人掌睡觉，更加有趣。
沈易扶着沙发，慢慢地站了起来。
起来后，他的眼前突然黑了几秒，有点晕眩，也有些站不稳，身子晃了几下。
贫血很严重。
顾亿恒已经走了过来，站到了沈易身边，又伸出了手，但他没有真正碰触沈易，只是虚虚地扶着，防范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