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业(3)
渐渐的，许小云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了。
而这天晚上，沈言时隔多年，又再一次在梦里见到了许小云。
许小云在梦里依稀是当年的模样，还是和以前一样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问他：“你怎么不来看我呢？”
沈言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时至今日，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跟许小云无话可说。
他还能说什么？
许小云却突然开了口：“不过你不来也好，看到你，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沈言脸色一白，像是想到了当年的事情，突然止不住全身发冷，剧烈的颤抖起来。
许小云并没有想放过他，继续问他：“沈言，你为什么还活着呢？”
梦里的许小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问：“你跟我分手，就是为了活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沈言下意识的摇头想解释，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一时间只觉一股巨大的绝望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让他几乎透不过气。
最后，他听到许小云对他说：“为什么当初被车撞到的不是你呢？”
沈言只觉心头一沉，突然浑身一颤猛地惊醒过来。
“沈言？你没事吧？”
沈言双眼发直，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好半天，才分辨出眼前的顾荣铮正紧张地看着他。
沈言看着面前的顾荣铮，脑子里想到的却只有刚刚梦里许小云的话，突然觉得心头一阵疲惫。
顾荣铮还有些不放心，问他：“是做噩梦了吗？”
沈言沉默了许久，他伤还没好，刚才一番折腾身上全是冷汗。他像是觉得有些冷，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才轻声问顾荣铮：“顾先生，我能去看看许小云吗？”
顾荣铮一听这话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的，他搂了搂沈言，神色轻松一副好说话的样子，“行啊，怎么不行？等你身体好了，我抽出空来，咱们一起飞过去一趟，正好也散散心。”
沈言当时没再说什么，可是等他终于病好了，顾荣铮想要抽出空却并没那么容易。
因为他要结婚了。
第五章
结婚对象也是一个世家的千金，双方都是目的明确的商业联姻，这在顾荣铮他们这个圈子里早已司空见惯了。而且顾荣铮这种长相和背景的，向来很抢手。
顾荣铮跟对方见了几次便敲定所有细节，一切都很顺利，过段时间他们就会对外界公布订婚的消息，然后会去国外结婚度假。
等这些都谈的差不多了，对方却突然来了句：“我听说，你家里现在还养着一个？”
顾荣铮愣了一下，花了点时间思考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沈言，反而笑了，“怎么？”
像这种利益明确的婚姻关系是怎么回事彼此都心里清楚，结婚之后也是各玩各的，顾荣铮听到她这时候提到沈言，心里莫名有些不快。
对方把手里的酒杯放下，继续跟他试探：“好像还是个男的，是个小明星？”
“是男的。”
顾荣铮有些不耐的皱眉，“反正生不出孩子来，你打听他做什么。”
顾荣铮跟对方从来和颜悦色的，此时语气带了些不悦，一时间对方脸色也有些难堪。
顾荣铮还不想跟对方闹得太僵，于是有意迁就了对方，“你放心，结婚之后我会把人送远一点，不让人在你眼前碍事。”
顾荣铮既然已经退步，那人便也不好再多做追究，反正话已至此，顾荣铮应该也不会做的太过分。
顾荣铮的未婚妻以为他说的把人送的远一点指的是将人送到国外去，顾荣铮全年大部分时间人都在国外出差，反正人离得远，闹得再荒唐也不会让她面子上太不好过。没想到对顾荣铮来说的远一点，不过是把沈言市中心的房子换到了城郊去，从顾家开车过去一个小时都不到。
沈言搬家这天是顾荣铮亲自把人送过去的，顾荣铮给他新找的这个房子是在城郊一栋别致的小别墅，离市区是远了点，但环境很好，房子装修的也很漂亮，是顾荣铮花了些心思找的。
顾荣铮从沈言进门开始就一直在留心观察着对方脸色，没想到沈言的表情一直很平静，情绪上看不出任何起伏。
顾荣铮拉着他的手问他，“沈言，这房子你觉得怎么样？不喜欢的话可以再换其他地方。”
沈言回答得很乖巧，“谢谢顾先生，我很喜欢。”
嘴上说着喜欢，可顾荣铮一点都看不出来，不禁有些不高兴。
可转念一想，沈言好像在他跟前一直都是这幅样子。刚跟着自己的那段时间似乎还好一点，后来这些年就一直是这样，几乎让人看不出什么喜怒了。
顾荣铮想到这里心头一动，突然问道：“沈言，你是不是知道了？”
沈言不明所以的抬头，“知道什么？”
沈言望过来的眼睛漆黑漆黑的，像颗好看而冰冷的黑曜石，顾荣铮从里面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想问的是沈言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要结婚的事了，毕竟这件事就算他有意想瞒着多少还是会走漏些风声。
此时却突然有一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让他陡然心跳如鼓。
当年他为了把沈言弄到手，暗地里整治他的那些事，还有现在许小云的事，这些，沈言会不会其实早就知道了？
不知怎的，顾荣铮心头一阵慌乱，下意识去握住沈言的右手。
沈言的手指很好看，修长干净，是一双适合弹琴的手。顾荣铮还记得他当年怕手指受伤影响弹钢琴，打篮球这类的运动他是从来不敢的，每次只是在场边看着过过瘾。
可是现在，这只手上，一道长长的疤痕横在上面，时隔多年依旧十分清晰。这道疤痕破坏了美感，也让沈言从那以后右手再也无法做出弹钢琴这样精巧的动作。
顾荣铮虽然是身家干净生意人，却也得罪过不少人。当时事发突然，当刀子迎面朝顾荣铮砍过来的时候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连身边那些训练有素的保镖都没有来得及动作，还是当时在他身边的沈言伸手帮他拦了一下，那一刀伤在沈言的手上，几乎砍断了他的三根手指。
顾荣铮低头，指尖轻轻摩挲着沈言手上的疤痕，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沈言这个人。沈言是为了什么留在自己身边的显而易见，顾荣铮此时盯着沈言手上的疤痕，心中却渐渐被一种陌生的情绪而填满，让他最后忍不住低声问了句：“沈言，你后悔吗？”
兴许是他声音太轻，又或者是不明白他话中所指，沈言问：“什么？”
顾荣铮却已经敛了表情，方才一瞬间的迷惘全都消失不见，又变回了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顾荣铮。
他放弃再追问下去。
那天的话题戛然而止，顾荣铮之后又被公司和订婚仪式的琐碎事情转移了注意力，沈言这边的事便被搁置了。
订婚仪式那天几乎国内知名的媒体都来了，有几家甚至还对订婚仪式进行了直播报道。顾荣铮这天从早上开始便一直没停歇，直到仪式中场休息的时候才得了机会在休息室里喘口气。
没料到刚把领结松开一些，自己的助理便慌慌张张的拿着他的手机闯进来，全然没了以往沉着冷静的样子。
顾荣铮看得眉头一皱刚想训他两句，却听到他跟自己说：“顾总，沈先生的片场那边来的电话，说是出了事故，沈先生现在已经被送去医院了。”
顾荣铮瞬间感觉全身发麻，脑子里嗡嗡作响几乎要站不住，他听到自己不可置信的声音在吼：“什么沈先生，哪个沈先生！”
“顾总，那边说是沈言。”
第六章
沈言是一个敬业的演员，动作戏一般也是条件允许的话尽量不用替身自己上。出事那天本来是套很简单的动作，沈言在此之前也排练过许多次，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出了问题。
沈言在拍摄的时候也不知道不在状态分神了还是怎样，总之就是受了伤。
顾荣铮赶到医院的时候沈言还在病房里抢救，他脑子里白花花的一片，一路上助理还跟他说了许多他什么都没听进去。
等听完医生的话，顾荣铮沉默下来。
沈言身上各处都有些伤，最重的伤在头上。而且眼睛也被伤到了，会影响到以后的视力。
顾荣铮掏出根烟，顾及是在医院而没有点燃，只是紧紧的攥在手里，因为太过用力，烟身都被捏断了。
“影响视力……会影响到什么程度？”
医生给了模棱两可的回答，“这个还要看术后的恢复情况，恢复到以前的程度是很困难了。”
顾荣铮想到沈言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一瞬间像是有什么梗在了喉头，让他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医生又补充了句，“患者脸部也有外伤，等患者醒来后要留意照顾患者的情绪。”
沈言脸上的伤从眉骨一直延伸到太阳穴那里，经过几次处理也许可以将疤痕淡化到不太显眼的程度，但沈言是演员，这样的程度根本无法躲过镜头的考验，恐怕以后都很难再演戏了。
顾荣铮守着沈言的时候设想过无数种沈言醒来之后可能会有的反应，大哭或者崩溃，但这些全都没有。沈言醒了之后的反应一直很平静，只问了一句：“我以后都看不见了吗？”
顾荣铮握着他的手，“不会的，医生说可以恢复到正常生活的程度。我还预约了国外的医院，那边技术好，兴许可以痊愈呢。”
沈言点点头再没说什么，他的眼睛和脸上现在都缠着纱布，顾荣铮看他这样平静的反应反而鼻头一酸，心里头难受起来。
他安慰沈言，“你脸上的伤也不用担心，现在祛疤技术已经很成熟，经过处理疤痕不会太明显。”
顾荣铮想说不会耽误你演戏，但他怕给了沈言期望，到时候恢复的不好会落差更大。
沈言没说什么，像是已经不在意这些。
等顾荣铮离开医院回家的路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城市夜景，才突然意识到沈言他现在，是不是已经一无所有了呢？
顾荣铮的婚礼被他给取消了，他原本是打算将计划搁置来着，因为沈言现在伤还没好，之后还要带他去国外治疗，烦心事一堆，这个节骨眼上也没心情管结婚的事。但他跟对方联系上的时候，却鬼使神差的直接取消了婚约。
沈言出院后顾荣铮把他接回顾家照顾，就安置在自己二楼的主卧里。沈言在医院修养了一段时间身上的伤恢复的不错，只是眼睛上还缠着纱布，暂时还看不见东西。
顾荣铮不想留这样情况下的沈言独自在家，未婚妻来找他谈的时候，他便直接将人约在了家里。
沈言出事后顾荣铮第一反应就是让人去查是不是未婚妻的人做的手脚，但查出的结果表明确实只是沈言自己的疏忽，而且他单方取消婚约之后，对方表现得也很配合。
对方来家里的时候谈话还算愉快，跟订婚的时候一样，两人很快就协商好了后续事宜。
最后那个人盯着顾荣铮看了一会儿，笑着说：“我原以为咱们是一类人，没想到竟然不是。”
顾荣铮也笑了笑，“那我应该是哪一类人来着？”
“我本以为像我们这种人，永远不会喜欢上任何人，没想到顾总是个例外。”
顾荣铮听后怔了怔。
对方看他这个反应，好意点醒他：“顾总难道不是因为喜欢的人，才取消了婚约？”
那人声音不大，每个字却都仿佛重重的敲在了顾荣铮的心上，说是震耳欲聋也不过分。他只是觉得沈言的事让他无法分神顾及其他，却没想过自己已经下意识里将沈言放在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
这几乎超出自己的认知，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以至于顾荣铮下意识就想反驳。
但否认的话到了嘴边，却没能说出口。
顾荣铮扪心自问，沈言在他心里，就真的只是一个玩物吗？如果是的话，那他现在脸也毁了眼睛也坏了，已经失去了做玩物的资格，为什么还要留着他？
为什么就从没想过，要让他走？
顾荣铮最后笑了起来，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还是你们女人敏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