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山早月(47)
他迅速打方向,持续往下踩油门,这辆吉普的越野能力首屈一指,轮胎溅起积雪,黑色的车在苍莽雪地上迅速掉头。
得跑了,这些人来者不善。
冷不丁地段青深笑了一下。
他这一笑,给梁愿醒整懵了:“你还笑得出来?”
“不是。”段青深向公路上开,“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你说过……什么,白捷达,黑普桑。”
“后备箱里全是枪?”梁愿醒不可置信地接上,“哥,深哥,这时候你怎么会联想到这么地狱的话啊?”
“我也不知道。”
他居然是思维上这么疯的一个人吗……梁愿醒重新审视了一下他,同时,他也看见后视镜里那辆改装车越追越近。
履带胎在这种积雪旷野上的车速比他们雪地胎快很多,后车逼近时,梁愿醒真的慌了。他先把相机放在脚边,然后转身去后座拿电锯,在他准备松掉安全带的时候,段青深凉声道:“别下车。”
“对不起,我不该要来拍这只羊。”梁愿醒匆忙间给他道歉,“否则我们就不会……”
“梁愿醒。”段青深呵斥阻止他,“要怪也是怪我鸣笛,别下车。”
对方直接追尾撞上来,紧接着——
嘭!!
旋即,段青深看仪表盘上左后轮胎压亮起警报,他意识到对方履带上的尖刺物扎了他的轮胎。他整个车向左一歪,陷车了,跑不掉了。
“别下车。”他最后强调一遍,不带什么希望地按下车里的SOS紧急救援键。反手拿过后座的锯子,解开安全带开门跳下去。
梁愿醒必然不会听他的,拿上电锯和三脚架跟着下车。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他们这两个城里人真的敢下车就干,尤其听见电锯嗡嗡狂响的时候,他们三个之间有一个退缩了些。
于是段青深抓起旁边一人的领子,一个高位踢反身握紧锯子朝对方面门劈,对方亦然不是吃素的,腰间拔出剔骨刀迎面跟他拼。
哧啦一声,段青深抢了对方的刀,对方后躲,被割烂了羽绒服,填充物飞出来,同大雪融成一团。
那边梁愿醒跟另一个人扭打在一起时,发现他们第三个人已经蹦上了车,正在往后倒,遂喊:“深哥!车!”
——这是要撞过来。
段青深已经将面前的男人撂倒,低头,在其鼻梁补上一拳,牙齿咬住刀柄,直接拽着地上的人开始拖,迎着那改装车过来的方向。
他确实很疯,这个刹那间想到的解法是,你要撞,那就先碾死同伙吧。
见状,梁愿醒愣了下,他半跪在雪里,膝盖下压着个男人,脚架抵在对方后颈,迫使其脸埋在雪中。
然而这么一楞,那人找见机会挣扎着爬起来,连滚带爬地上了车。段青深两手拖着被揍得瘫软的人,就那么站在他们车前,略喘,白雾从咬着刀的唇缝里溢出来。
到这里,这一切已然远远超出梁愿醒对荒野的幻想。
无人之境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梁愿醒慢吞吞地站起来,还是冷的,很冷,他开始颤抖了。当交警要封路的时候他们就不该离开高速公路,离开高速公路后就不该在国道上停车,不该产生好奇,也不该做任何自己能力以外的事情。
段青深就那么两只手拎着盗猎者肩膀上的衣服,把他拎到自己大腿那儿,淡定地站在那儿,要撞一起撞。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关系,这种盗猎者大多是家族式的,可能是父子也可能是兄弟。总之那车静止了,停在雪里。
犹疑之际,段青深拎着手里的人,将其在雪地拖行,拖到他们车边。梁愿醒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跟在旁边,同时拿下了他嘴里一直叼着的剔骨刀,那是用来拆羊角的。
段青深改抓此人后领,接着——
“嘭!”他把这人的脑袋撞向驾驶车窗。里面开车的人赶紧降下车窗,用蹩脚的普通话问:“你要干什么!”
段青深凉声道:“下车,去把我车推出来。”
“是你们先多管闲事!你们要是不管,我们怎么会……”
段青深不答,继续抓着手里的人,把他脑袋又朝车门撞:“去。”
“别撞他了!!”里面的人喊,“我去我去!!”
梁愿醒牙齿都在打颤,他脑海里只反复回荡着段青深说过的一句话,无人区没有治安覆盖。这里没有摄像头,道路冻结,孤立无援。
车里的两个人还真的下来了,他们一边说着方言一边走向吉普车。后轮陷进了雪里,两个人也无奈。
“醒醒,车后备箱有铲子,叫他们挖。”
“哦……”
段青深还死死拎着手里的人,全程拖行,走回吉普旁边。他手里这个估计是个长辈,看着年纪不小,精瘦的。那两个人蹲下来铲着后轮周围的雪,铲出一个坡来,车就能开了。起码可以先开上公路再换胎。
局势就是这么容易变化,画面诡异得让梁愿醒有点想笑。
“差、差不多了……”挖雪的两个人站起来,警惕地说,“把…把我阿爸还给我,要……要讲信用。”
他们确实没有能力把这几个盗猎的扭送警局,体力也快支撑不住,太冷了,身上也带了伤。
然而就在段青深预想着怎么才能预防他们不会回头再阴一手,甚至想到了要不要把手里这个带上车,开上公路再把他丢下去这种残暴的方式时……
又一辆车开过来了。
按着喇叭闪着远光开过来的!
几个人都是一愣,这时候出现第三方势力那就太复杂了。不过很快,梁愿醒认出那辆车来了:“是加油站那大叔!”
竟是那个邀请他们结伴去五彩城的大叔的车。
趁着两人纳闷的时间,那两个盗猎者扑过来把段青深撞去一边,架起中年男人就奔向车里,迅速上车开走了。
“果然啊。”那驾驶坐里下来的果然是大叔,他搓着手,“之前在铁道那边就看见了这辆改装车,直接压着铁路走,感觉不对劲,追过来一看,果然是盗猎的!”
段青深还维持着戒备,把梁愿醒拉到身边来:“你一直跟着我们?”
“不是不是。”大叔说,“往这边的方向就两条路,我们是担心你们跟他们碰上,我老婆说走下边吧,没碰上就没事,碰上了还能帮一把,我们总来这边,比你们熟,这边盗猎的专门挑大风大雪封路的天出来,今年抓过一批了,盗猎了几十只鹅喉羚,也伤过人。”
“上车去。”段青深实在分不出思绪去处理这大叔讲的几分真几分假,他现在谁都不相信,所以推了下梁愿醒,“去。”
“你别紧张。”大叔说。
“你也上你的车去。”段青深指了一下后面的越野,“我要换备胎,请把车开走。”
“好、好……”大叔两手抬起来,抿了抿嘴,“要帮忙拖车吗?”
“不用。”段青深说。
“最近的警局在恰库尔图,你们先到那边去安顿一下,修修车,处理一下伤口。”
“请你上车。”段青深重复要求,“然后把车开走。”
“好好好。”
他现在的状态太过紧绷,连梁愿醒都有点怕,所以他选择顺从,乖乖回去车里,但没系安全带,随时可以跳下车。
段青深冷静地从后备箱拿出千斤顶、备胎,开始换胎。
他动作利落,换下的旧胎暂时遗弃在这里,因为雪地胎太大,备胎比正常轮胎要小一点,它没法装回备胎箱。段青深在这个坐标按过车载SOS,事后可以叫救援过来清理掉废胎。
换胎十五分钟,他再次坐回车里的时候,第一眼先看向梁愿醒。
“等我一下,我去拿碘伏。”段青深说。
梁愿醒按住他手,慢慢握住他冰凉的,刚换过车胎的脏兮兮的手:“没事了,深哥,你坐着暖一暖,然后我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