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梦(47)
整车人看着余皓跟在周昇后面,穿过停车场,像吵架的情侣般一先一后上了车。
“对不起。”余皓忙道歉。
“时间没到。”陈烨凯说,“不用道歉,人齐了就走吧,吃火锅去!”
周昇坐到最后一排,余皓看看周围,在傅立群身边坐下了,打开手机想和周昇说几句,却见周昇发来了一张他俩的合照。
确实是合照——在山腰餐厅。
吃饭时,周昇扮了个鬼脸自拍,背后不远处另一桌前,坐着的正是余皓与陈烨凯,余皓出神地朝餐厅外望去,不知道在看什么。
照片里只有他俩,角度截得很完美,陈烨凯没出现在镜头里。
晚饭余皓没得选,只能与自己班上的人一桌,大伙儿随口聊了几句,大多不知道金顶的事儿,余皓看了周昇那桌一眼,见他正在与陈烨凯喝酒划拳,两人的脸都喝得发红,像是分分钟要打起来。
晚饭后就地解散,吃完的也可以先走。余皓没什么胃口,等了一会儿,见体育班一时半会儿想必也不会走,只得朝陈烨凯说了声回去了,陈烨凯便点点头,周昇则朝自己班上的人说着什么,看也没看余皓一眼。
余皓先回寝室,开灯时,见傅立群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玩手机,吓得大叫。
“这么快回来?”傅立群说,“没啥事吧?”
余皓说:“周昇生气了。”
傅立群自顾自看着手机,随口说:“我就知道他要发火。”
余皓十分懊悔,觉得今天的事全是自己作死作出来的,卷起袖子,收了衣服,把周昇昨天泡着的脏衣服拿出来洗,傅立群又问:“周昇是不是吃醋了?”
余皓把收下来的衣服扔给傅立群,说:“还有么?内裤袜子扔出来洗,吃醋?吃谁的醋?”
“凯凯啊。”傅立群一脸茫然,说,“他是不是整凯凯了?不然凯凯干吗安排他陪叶晋上山?”
“没有整他吧?”余皓尴尬道。
傅立群说:“周昇的占有欲太强了。”
“那是的。”余皓心想这倒说得没错,可关键他根本不知道得怎么办才好,整个人都活在无比的茫然里,就像吊桥上扑面而来的那团雾。
“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余皓停下动作,说,“做什么都不对。我只是不想……”
傅立群翻身下来,打断了余皓的话:“都是被你给惯的。”
余皓十分无奈,傅立群朝微信里说:“还打不?不打我脱衣服睡了。”
那边传来周昇的声音,说:“先不打了!凯凯让给他个面子!改天再说吧!”
“打什么?”余皓说,“大半夜的还打球?”
“打架。”傅立群说,“回来车上约好了,今晚找三班那几个家伙约架,到学校外头去,周昇一个,单挑他们全寝室,其他人去助阵,不动手就看着,对方敢另外叫人,我们再一起上。”
余皓抓狂大叫道:“会被处分的吧!”
傅立群:“学校外约架,不会的啦,小心点,别被条子带走就行。”
余皓:“怎么没人告诉我?!”
傅立群:“我们班有个十来人的小群,都是玩得好的,周昇说,他们在金顶上欺负你,他必须去教训一顿。”
“没有!没有!”余皓马上道,“没欺负我!别动粗!”
余皓以前也打过架,真要打也不怕,往死里揍就行,却没约过群架,这么一群体育班的,闹起群架来得多大阵仗,还得挨处分,再要说起来,万一演变成周昇为了他,兴师动众地搞出了一场群殴,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说凯凯知道了,这次给他个面子,算了。”傅立群道,“那我睡了,今天拍的合照发你了,顺便帮你磨了下皮,不过你皮肤好磨不出啥效果。”
余皓心想你怎么能对打架这事儿这么淡定?看来高中多半也挺能耐的。周昇在他们班上的人缘居然这么好吗?他平时都和自己在一起,也不常找同班同学玩。但他想起,周昇的专业似乎很强,也许因此能服众吧。
第37章 见血
洗过衣服, 余皓躺在床上, 看着天花板上的星星。
十点四十五,周昇还没回来, 宿舍楼到了关门时间。
“上哪儿去?”
手机屏幕映着傅立群那张王力宏一样的帅脸, 从侧面看尤其像。
余皓:“买烟。”
傅立群:“你又不抽。”
傅立群自从和岑姗分手后, 说话的语气总是这么不悲不喜的,像极了手机里的男Siri。
“哄人。”余皓说, 继而穿着短裤拖鞋T恤, 到二楼,顺着暖气管溜了下去。
宿舍楼的门禁根本禁不了这伙体育生, 尤其最早开发出十点后通路的周昇。
周昇简直深得跑酷门道, 跳上跳下飞檐走壁如履平地, 从一楼跳到防盗窗上再一翻就进二楼了。但余皓不行,周昇教了好几次都没教会,最后只得改成教他爬暖气管并予以无情的嘲笑。
余皓给周昇买了包中华,揣在兜里, 想起前几天周昇的打火机快没气了, 整个宿舍里都是艰难的嚓嚓声,又买了个打火机。
他突然很想拆开, 抽一根。
春夜的校园吵吵嚷嚷,众多野狼被荷尔蒙禁锢着男性的肉体里, 于走廊上赤膊走来走去, 时而干嚎几声,一身青春的力气无处发泄, 苦闷无比。
余皓沿着宿舍后的小路走出,逐渐远离宿舍区,世界便安静了下来,春风沉醉的夜晚,唯烟、酒与性可供慰藉,可这三样,他一样也没有。
得让周昇少抽点儿,余皓拆开烟盒,坐在运动场边上,心想练铁人三项还抽烟,对心脏不好。最好找个电子烟,渐渐地给他替了。不过余皓很喜欢他身上淡淡的烟味,混合着身体的气息,已成了周昇的某种标志。
他拆出一根,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万籁俱寂中,余皓忽然抬头,似乎看见了一个人影,笔直地穿过篮球场后的花园,走向操场外侧的宿舍楼。
余皓皱眉抬头看,那人影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平行移动,很快就消失在了宿舍楼后。
余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是教师宿舍楼。没有门禁,但回宿舍楼的人,通常不会特地注意自己的脚步声,竭力不发出脚步声的人只有一种,在掩饰着什么。
余皓起身,从操场的铁丝网朝外看,这次他确实看见了,一个人影进入了宿舍楼,但他没有上楼,也没有开门!只是进了楼梯间下的拐角区域!
余皓顿时一阵背脊发凉,那是谁?宿舍楼楼梯下有个狭隘的三角空间,平时存放扫帚等物,有人在接近十一点时,走进了放扫帚的地方?!
他屏住呼吸,小心地沿着停车场,从另一条路绕到教师宿舍楼后,走向楼梯间。
那个人影背对自己,安静地站着。
余皓:“……”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人影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陈烨凯。
陈烨凯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楼梯间下,犹如一个鬼魂。
“陈老师?”余皓一阵毛骨悚然,声音都快不属于自己了。
外头传来汽车行驶声,明亮的车灯扫过宿舍楼一楼,有车来了,正要照亮余皓站立之处,说时迟那时快,陈烨凯猛地抓住了余皓手腕,强行将他拖进了楼梯间里!
余皓在陈烨凯身上一撞,闻到他外套下、衬衣上残余的酒气。下一刻,陈烨凯抬手,捂住了余皓的手。
“别吭声。”陈烨凯极低声地在余皓耳畔说道。
陈烨凯穿的外套不是今天爬山的那件,挡住了聚餐后的酒气,而余皓浑身的血液凝固了,他不知道陈烨凯想做什么,却本着对他的信任,不发出任何声音。宿舍楼外,汽车熄火,关车门,上报警器,声音接连传来。接着,男人的脚步声朝楼梯不断接近。
“好的,关键在于她一直没醒。”男人在打电话,叹息道,“我真不知道,到底还有什么要说的。”
余皓感觉到陈烨凯的心跳瞬间上了一百六,他的一只手始终揣在衣服兜里,没有掏出来,此刻,陈烨凯的全身都在发抖。
余皓隔着外套,反手握住了陈烨凯的手,按着他,他摸到了外套衣兜里的一件东西。
“行。”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那就,麻烦您了。”
男人直接从他们身边经过,并未发现躲藏在黑暗中的两人,沿着楼梯走了上去。
“希望吧……”
声音渐远去,三楼电子锁“嘀”一声,关门声响起。
陈烨凯才把手放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依旧在黑暗里站着。余皓握住他的手腕。
“给我,老师。”余皓说。
陈烨凯不住发抖,最终慢慢松开手,任凭余皓把他的手从衣兜里抽了出来,并带出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手术刀透过衣兜,已将余皓的手割出少许血来,染红了陈烨凯衣服的一角。
“余皓,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找到我?”陈烨凯的声音异常平静,“这真的是命运使然么?”
余皓低声道:“如果你希望的话,可以当它是。好了,没事了,老师,这把刀现在由我保管。什么也别想,忘了它吧。”
这些天里,陈烨凯话中的隐喻、细小的表情与动作,仿佛随着这夜的行为,而豁然开朗了。
余皓拈着刀,示意陈烨凯上去,回宿舍。
陈烨凯道:“上来喝杯咖啡吧。”
余皓答道:“明天再说,我困了,晚安。”
陈烨凯:“晚安。”
余皓在黑暗里看不清陈烨凯的表情,但他知道今晚一定在某个程度上,彻头彻尾地改变了陈烨凯的整个人生。
“上哪去了?”
余皓心事重重地走过操场,又被周昇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手背到身后。
周昇喝了不少酒,静静站在篮球架下。
“问你话呢。”周昇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说话!”
余皓说:“我……给你买烟去了。”
“买烟买到这儿来?”周昇明显不信。
余皓说:“睡不着,顺便出来走走。”
周昇:“烟呢?”
余皓摸出烟递给他,周昇“嘿”了一声,摇摇晃晃的,叼了根,做了个按打火机的手势,余皓又拿出一个打火机。
周昇侧着头看余皓,似笑非笑,说:“点烟啊,傻站着做什么?”
“喝醉了。”余皓说,“先回去吧。”
周昇挡在余皓面前,余皓无奈,只得给他点烟。
“咔”一声,火苗照亮了余皓与周昇的脸庞,周昇凑过来时,眼睛突然睁大,看见余皓拿打火机的手上,全是血。
“余皓——!”周昇那声咆哮,顿时震醒了深夜里的前后三座宿舍楼。
余皓:“别激动!”
周昇歇斯底里地吼道:“你给我解释清楚!”
半小时后,学校外的小旅馆的标间里。
“你疯了啊!”余皓终于忍无可忍了,他无论如何要反抗一次,再不怼周昇自己都要憋炸了。
“我真不知道!”周昇的酒醒了一半,说,“我看见血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你割脉!”
余皓:“我有毛病啊我干吗割脉!”
周昇:“你不是一向这样的么?”
余皓:“我哪里这样了!”
余皓拿着枕头抽周昇,周昇不住躲,最后余皓愤怒地把枕头扔了,知道周昇只是让着自己,毕竟别人是可以一个人单挑对方整个寝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