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欺(75)
苏执聿话说出口也自觉伤人,但是他又认为方时恩也一向是没有什么自尊心,此前也说过更多更重的话,看着方时恩好像因为自己拒绝带他回去看望程诗悦而变得好似伤心欲绝的脸色,苏执聿心头那股儿无名的火便更盛,不知道方时恩愚蠢的大脑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难道不知道现在到底谁才是他的衣食父母,谁才是他最应该讨好的人吗,为了一个生前带着他不干好事,去世了还留下来一堆骂名的程诗悦在这里和自己吵架,简直是不可理喻。
“如果不是我出手救你,你以为你的下场会比她好到哪里去吗?”
苏执聿此刻的表情是那样冷漠,语气是那样轻蔑,他是打从心底看不起他们姐弟,方时恩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力气才能忍住让眼泪不好掉下来,他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用力攥成拳头,指尖都用力到发白,他最后像是一头被惹怒了的小兽一样,对苏执聿低吼:“道歉!”
苏执聿似乎觉得愤愤不平的方时恩的话很好笑,他态度很不以为意那样摊了一下手:“怎么,我有说错什么吗?”
“你要是真的有本事,想要回去看她,你就自己回去啊。”苏执聿嗤笑一声,不想再给方时恩在自己面前掉眼泪的机会,他从客厅离开,进到了书房。
苏执聿以比以往更晚的时间从书房里出来,回到主卧的时候,看到方时恩明显哭过的一张脸,睡到了床尾的位置。
不仅不愿意再和苏执聿睡到一头,还故意背对着苏执聿。
苏执聿没有去挪动他,躺在自己原先的位置上睡好。
这样幼稚的冷战不知道是在惩罚谁,苏执聿根本不想抱,是方时恩自己一直很想要被抱着睡。
苏执聿绝不会为自己认为没错的事情道歉,之前和方时恩说对不起也是因为确实错怪了他,他不是那种有错一定倔强不认的人,但是苏执聿在这件事上不认为自己有说错什么,程诗悦并不值得纪念和怀念,方时恩要是真的真心想要悔重新开始,就应该和过去乌七八糟的那些回忆,那些人和事彻底告别。
苏执聿想,程诗悦对方时恩付出怎么能和自己的相提并论?他更是不理解方时恩这样对程诗悦的崇拜和维护,一个带着他走向歪路的女人,总是崇拜这样的人,怎么能学好?
然而就算是觉得被辜负苏执聿的骄傲也决不允许他向方时恩问出:“那我和程诗悦在你心里谁最重要?”这样的问题,好像苏执聿真的很在意,下一秒会继续问出“我和程诗悦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的问题一样。
尽管聪明的诉苏执聿已经从今晚方时恩的态度里得到明确的答案。
第二天一早,苏执聿又早早起床,遛狗后回到自己的书房。
他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大事,不过是他们日常生活中一个不太愉快的小插曲,或许很快就会过去,毕竟方时恩看起来也没有气到要去和狗住一屋。
方时恩中午才起,两人擦肩而过却不说话,是一个房间的陌生人。
冷战还在继续。
苏执聿不愿在家里浪费时间,选择主动回公司帮值班的同事分担一些工作,开车离开小区的时候,将家里所有的烟送给了物业门卫。
苏执聿决心戒烟,为了身体健康着想。
在公司工作到下午六点,苏执聿点了瑞吉特餐厅的VIP送餐服务,特意加上餐厅新上的甜品蛋糕,自信方时恩到时候一定会被吸引,便会很识抬举地对自己示好,结束一些浪费时间的无理取闹的行为。
六点三十分,苏执聿回到家里,开门后发现家里一片漆黑,他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察觉到不对,他抬手打开灯,灯光骤然亮起,照亮空荡荡的客厅。
下一瞬,他抬眸望向卧室,看到卧室的门大敞,里面也是空无一人。
苏执聿走回去卧室,家里泡泡因为听到有人回来开始热情地扒门。
苏执聿在卧室里,走到那扇没有关紧的衣柜面前,拉开后发现方时恩的换洗衣物少了两件。
再转头去看原本放在卧室飘窗台上的,方时恩的黑色小书包,也消失不见了。
腊月二十九,方时恩一声招呼不打,离家出走了。
第49章
方时恩真的离开,在苏执聿拒绝带他回去云淮市的第二天,他决定独自踏上看望程诗悦的旅途。
他一方面确实很久没有回去看望程诗悦心里头很想念,另一方面也是被苏执聿的话伤到和激怒。
他试图向苏执聿证明自己,是“真的有本事”,于是在冷战的第二天,在手机上自行购买了高铁票。
已经是腊月二十九,这时候的车票也很不好抢,但是燕塘市往返云淮市的高铁车次有多趟,方时恩候补到下午,还是幸运地抢到一张票。
从家里离开前,方时恩将身份证带好,背上自己的换洗衣物,又用手机订好酒店,走出空荡荡的家门之前,方时恩往里望了一眼,最后沉默地把门关上了。
苏执聿还没有回来,年假休得好像很灵活,会在和方时恩争吵后想要冷暴力方时恩时,适时进入繁忙状态。
苏执聿其实是很少恶语相加,又或者对程诗悦做过什么直言不讳的攻击和羞辱。但是方时恩这时候已经不同以往,即使在此前并不擅长看人脸色,可是与苏执聿相处了太久,方时恩在苏执聿面前提起程诗悦时,他脸上那种轻慢,态度上的冷漠,语句上的敷衍,其实让方时恩隐约能够觉察出苏执聿对程诗悦的不喜。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东西能够合苏执聿心意的未免太少,方时恩有更是刚刚好最被他讨厌和看不起,凡是和方时恩有牵连的苏执聿表现出来的态度便都不太友好,此前陆霄就是例子,如今程诗悦也可能只是被糟糕的方时恩牵连。
方时恩打车的过程还算顺利,毕竟他上下学时已经独自打过很多次车。
来到高铁站后,方时恩排在密集的人群后面,听到熙熙攘攘的声音,便已经开始感觉到一些紧张,身体也有些出汗,他感到不适,不知道是因为人流量太大空气太闷还是如何,方时恩身体慢慢有些出汗,并且感觉有点儿透不过气。
方时恩终于排队过了安检,从安检机上拿过来自己的书包,背起来后,抬头看到高铁站大厅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人,后面有一些高铁进站的鸣笛声和轰隆隆车体划过铁轨呼啸而过的声音,方时恩一时间无法分辨到底是自己又出现了幻听还是真实的声音,只是再抬头时,感觉到额头上汗水流出,流到眼睛里,他眨眼睛,眼前却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方时恩手在口袋里,手攥着自己的身份证,因为太过用力,手掌心里攥出来道道红印。
突然,一道挺拔修长而熟悉的背影闯入方时恩的瞳孔,方时恩本能地上前一步,抬了一手,想要去牵住他,他恐慌地小声叫:“执聿哥……”
那人却头也没回地走了,下一秒,方时恩清醒了一瞬,他知道自己认错人,苏执聿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方时恩晃动了一下脑袋,想要让自己冷静清醒一点儿,然而这种窒息感却并未有消退,甚至有愈演愈烈的势头。
他看到眼前飞快交错而过的一道道影子,陌生人的身影都变得模糊,方时恩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感到恐惧并且难以喘息。
“旅客朋友们请注意,高一百一十………次列车开始检票了,请到12A12B检票口检票进站…列车停靠在……”
方时恩开始看不清楚眼前的路,跌跌撞撞走了两步。
“快快快,开始检票了……”
方时恩被陌生人撞了一下,因为身体本身就没有力气站稳,而摔倒在地上。
“抱歉,不好意思啊,我们赶高铁……”
“神经病啊,不好好走路在这里挡路……”
四面八方的人像是黑色的潮水要将他淹没。
大雨突然下,方时恩骤然陷入一场将要溺毙的恐慌里。
方时恩倒在地上抱起来脑袋,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来一声濒临崩溃的尖叫,也有可能是没有。
方时恩的记忆断片,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完全错过高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