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关系(48)

　　黎清伸出手指，谨慎地隔着亚麻布碰了碰，硬的。
　　他挑了一个放在地上的比较小的，小心地掀开亚麻布，果不其然里头是李缜的作品，一个没有上色的泥塑，底座上是一双泥手。
　　不知道怎地，直觉告诉黎清，这是自己的手。
　　黎清的手很瘦，手上没有肉，牵着的时候硌人，他妈妈从小就说他指缝疏，存不住前，漏财，他喜欢左手拿手机，左手的小拇指中间那一节有个小小的凹下去的窝，是长年玩手机玩出来的。
　　这双手和黎清的手别无二致，只有一个不一样，黎清的手是暖的，这双手是凉的。
　　紧接着，黎清将那些亚麻布一张张掀下来，全是李缜所做的泥塑，有的上了色，有的没有。大大小小的，全是三样东西：海浪、狗、还有黎清。
　　关于黎清的估计都是他们相遇之后做的，大部分都没有上色。其中完成度最高的是一个与真人等比例的半身像，是闭着眼的黎清，连黎清锁骨下的那一颗浅淡的痣都点出来了。
　　与这样的“自己”面对面，黎清觉得有些别扭，也很有心理压力。
　　他再一次像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无人的房间，小心地伸手，碰了碰泥塑的自己，脸部的线条非常流畅顺滑。黎清的心怦怦直跳，它本应是冰冷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自己因为紧张而过于燥热，手底下的塑像似乎也有了生命，散发着温度。
　　黎清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打了个冷颤，生怕这个和自己高度相似的塑像会突然间睁开轻合的双眼。
　　他往后退，一屁股坐在李缜的床上，环顾四周。
　　这里有很多个他，但没有一个他是睁开眼睛的，黎清看着看着，觉得太过难受了，就站了起来，再次将那些布一张一张蒙上去，房间又变回了原样。
　　正在这个时候，小钉的电话打回来了。
　　“怎么样？”黎清着急地问道。
　　小钉说：“我回来问了下他们的导员，说是一大早来办了休学......人我没遇上......”
　　黎清又坐下了，坐在李缜的床上，一只手撑住脑袋，想了又想，问道：“你知道他家住哪里吗？又或者他可能会去哪里？”
　　“哥，这我真不知道，导员不肯说，也没人会知道，大家都不太敢问他家里的事儿，也都和他不输......”
　　黎清抓住了重点，马上追问道：“为什么不敢问？你上回不是说知道他爸妈离婚了？离婚有什么不敢问的？”
　　小钉被他问得一愣，“哎呀”来“哎呀”去，都没说出什么来。
　　黎清着急死了，猛地站起来，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他要是出什么事儿了，你知情不报，之后不会后悔吗？”
　　小钉被他问得哑口无言，着急地说道：“哎呀不是，这事儿大家也是捕风捉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和他去了哪儿没关系啊......”
　　“你先说，有没有关系我来判断。”
　　小钉压低声音说道：“哥，你记不记得十多年前，有个还挺轰动的新闻，就是小孩被遗弃在海边，溺水被抢救......”
　　这么些年来，轰动的新闻也太多了。
　　黎清压根想不起来，拿起手机按着年份和关键词搜索，很快就找到了。
　　新闻上讲的是，一个母亲将五岁的儿子单独留在海边，从下午到凌晨，被凌晨到海边看日出的游客发现，当时小孩已经溺水了，经过抢救才好不容易救过来。当时轰轰烈烈讨论了好一阵，然后这则新闻，就如同其他的新闻那样，淹没在岁月的洪流里，新闻里的主人公过着怎样的生活，再也没有人关心。
　　黎清那时候读初中，政治老师要求他们摘抄、讨论新闻，他们讨论过这个。
　　他一边看，手止不住地发抖。
　　怪不得李缜那样怕水，那是他十几年来挥之不去的梦魇，不被喜欢就会被抛弃，被抛弃就会被淹没溺亡。
　　【作者有话说】
　　李缜确实不是很成熟，但黎清很成熟，所以他们不会折腾很久的，分开一小会儿这样。
　　存稿有点不太够用了，接下来会更新频率会降低一点点，这篇文不长的，15w字左右应该会完结。


第54章 春天快要来了
　　黎清没有再碰李缜房间里的任何一样东西，赶在小钉回家前走了。
　　他心里空落落的，回了公司之后一切行止如常，毕竟工作放在那儿也不会自己完成的。现在两个实习生都没来上班，两个方案也都不能用，得整一个新的。Kitty整个人焦头烂额，埋头苦干，仿佛头顶有一片阴云，但因为整个公司气压都很低，黎清的气压尤其低，她也不敢抱怨，只能往死里做。
　　黎清决定还是把小钉的那副画用上，单独放在一个不开灯的房间里，用小射灯照亮画幅的一半，偌大的一幅画，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黑暗里，冲击力应该会很强。
　　辛星星几次端着大马克杯路过他们办公室，进来了又出去，出去了又进来，净挑些漫无边际的问题问，大家都在工作，懒得应付她，但她是老板，多少也得回答两句的。
　　黎清抓狂，把她拽出去，没好气地问道：“你想干嘛？”
　　辛星星两只手捧着大马克杯，闪烁的目光越过杯子的边沿停留在黎清的脸上，吞吞吐吐地问道:“你......你没事吧......”
　　黎清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什么有没有事啊，又不是没分过手。”
　　辛星星被热茶烫得疯狂吸气，语焉不详地说道：“没事啊，既然没啥事的话，和你说一声，那个谁......林至......说是晚点要过来公司一趟......你应该不会太那个吧......”
　　黎清朝她笑了笑，说道：“我这个人很冷静的。”
　　林至是回来盖实习证明的章的，他是老老实实干完了几个月实习期的，除了最后出的这个事儿之外，他前面也算老老实实干活，理论上是应该给他盖这个章的。但黎清就是不想给他，把公司搞得乱七八糟，这还盖章？他又不是菩萨的。
　　黎清在公司楼下咖啡厅坐着，没多会儿，就见到林至黑着脸从公司楼里出来了。
　　他的脸看上去格外精彩，青一块紫一块，加上黑着脸，开染坊都够了。理智上，黎清觉得，被揍成这样，林至没有报警把李缜抓了已经是做慈善了。情感上，他看到林至的脸这么精彩，觉得爽得要命。
　　黎清隔着咖啡厅的落地玻璃给他招手，他脸色更加复杂了，看样子想拔腿就跑，但估计心里权衡了一下，还是不情不愿地往黎清这儿过来了。
　　他也算能屈能伸，一进来坐下就喊了一声“哥”。
　　黎清笑着说道：“别，不是很熟，受不起。”
　　林至被他噎了一下，沉默了，黎清又说：“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不用客气了。”林至礼貌性地推了一下。
　　黎清从善如流道：“好的，那你自己买吧，这里要人均消费的，你先点单吧。”
　　林至：“......”
　　等到林至点完单之后坐下来，黎清看着他，问了最想问的第一个问题：“你的那个情人节策划方案，是抄的吗？”
　　林至差点跳起来，恼怒地说道：“什么抄的！你在瞎说什么！”
　　看到他这个反应，黎清知道了，李缜这是又把自己骗了。他去把林至揍了一顿，只是为了威胁林至把视频删了，压根没想到后果，也没留什么后路，又或者现在这个后果，是李缜的意料之中。
　　这个傻子，黎清心里骂道，他压根不怕那个狗屎视频，就算是视频发到公司每一个人手上了，也不过是成了一则桃色八卦罢了，全公司谁不知道他是同性恋啊。他当初在意那个视频，仅仅是因为那会影响到李缜。
　　解决了一个问题，黎清紧接着又问了第二个。
　　“你当时不是喜欢李缜吗？”他问道，“因爱成恨吗？整这么一出。”
　　林至涨红了脸，更显出他脸上没有一处好肉。
　　“不是......我没有......”林至分辩道，“他......我只是想报复一下他，他明明已经和你谈着了，还装单身，吊着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