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风(7)
严跃:“总之,进大学了,现在自己生活,也会面对很多事情,自己做事掂量着点。”
说着,他把手里一直拎着的袋子递出去:“这个——”
他话还没说完,云词瞥见里面是一套《法治论》。
“这书我不是有一套了么。”
“不是给你的,”严跃说,“你带给虞寻。我作为他的老师,恭喜他进入南大。”
云词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
他人倚着门框,手腕垂下。
不说话的时候,身上那股冷清劲儿又泛上来。
他收回手,一只手插兜,懒懒地:“我手断了。”
严跃:“……”
云词刚才言行举止都很有礼数,唯独此刻。
“建议换个手脚健全的人给他送。”
“反正我不合适。”
严跃平时一个人能镇压一整个年级的学生,镇不住听见“虞寻”两个字的云词。
他最后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扔下一句:“你不送,以后都别回家了。”
云词:“……”
云词在虞寻和有家不能回之间摇摆不定。
摇摆之间,他决定再垂死挣扎一下。
“我没他联系方式,学校太大,也不在一个班,可能找不着人。”
这句话不假。
在西高的时候,云词人缘不错,一直都是班长,好友列表里有大半个年级的同学,但他没和虞寻加过好友。
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加上。
“他朋友不是也挺多的吗,”云词依旧一副这事我不办的态度,“找个他认识的人给他送。你是西高教导主任,想摇人的话,我们那届一整个年级的同学你都能摇出来。”
“还摇人,你哪学来的词。”
严跃压根不理会他说什么:“联系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通知他过来了。”
说着,他看了眼时间,“这会儿估计快到了。”
云词:“爸。”
他很少这么严肃地叫他,一字一句,“要不我退学吧。”
严跃:“……”
五分钟后,严跃坐上回程的车扬长而去。
云词手里拎着那套书,不得不留在饭馆门口等人。
天色有点暗了,他蹲在饭馆门口的花坛上,手指勾着塑料袋。
他盯着对面那棵树,盘算着把袋子挂树上,虞寻能看见的几率有多少。
虽然有点离谱,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或者李言三分钟内能火速赶到的可能性有多少?
……
大概为零。
就在他琢磨的时候,周遭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他跟前停住。
云词略微抬起头,不出意外地看见那张他一点也不想看见的脸。
目光无意相撞。
虞寻没穿军训服,刚洗过澡,或许是高瘦的原因,上衣和那条休闲长裤穿在他身上都有种松垮感。这人似乎比高中时候看起来有些不同了,不同的点可能在衣服上。
高中那会儿大家都穿的校服。西高那件标志性红黑色校服整天被严查,但凡敢不穿校服,都会被老严摁着头狠狠教育一顿。
褪去校服后,少年某种如风般生长的青涩感也缓缓褪去。
他见到云词,竟然笑了下,然后一只手插在兜里,俯身向他靠近,主动凑到他跟前跟他打了声招呼:“等很久了吗。”
单听这句,好像两个人是多年不见的好友。
虞寻对他的态度,和他对虞寻的截然不同。
他一直觉得虞寻的招数应该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简而言之就是你想让我滚开,那我偏要恶心恶心你的意思。
云词撇过头。
两人交汇的视线被切断。
他硬邦邦地说:“路过,没等。”
两人各说各的。
虞寻伸手,去接袋子:“等我那么久,特意给我送书……”
云词嘴角轻扯:“垃圾桶捡的。”
虞寻接着说:“是不是太客气了。”
云词:“没人要,拿来喂狗。”
虞寻:“今天晚上天气还不错,一块儿散步回学校,路上请你喝瓶饮料。”
云词:“……”
“你,”云词耐心耗尽,松开手说,“拿着赶紧滚。”
“你好像不想看到我。”
“把好像去了。”
“应该不想和我散步,也不想喝饮料。”
“废话。”
虞寻缓缓蹲下身,他蹲下去之后,虽然和蹲在花坛上的云词之间还有一些高度差距,但这个角度可以让自己强势出现在云词的视线范围内。
他蹲着,语调拖长了说:“既然你这么不情愿——”
话才刚说到一半。
云词感觉到手里忽地一沉。
虞寻居然又把袋子塞他手里了。
“?”
虞寻撕开了他那副看似态度亲切的表象,说话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语调闲散:“看你这么不情愿,突然觉得今晚这步有点非散不可了。现在书不在我手上,没送成,你应该没办法就这样回去交差。”
“走吧,”他话锋一转,站起身,“散步。”
作者有话说:
注:“JD”海外留学,法学博士,“LLM”法学硕士。
第五章
走什么?
云词被打得措手不及。
从这回学校,路程不算近,走的话得走十几分钟。
云词拎着袋子,看着虞寻的背影,很想把书砸他身上算了。
但是理智在拉扯他。
学分,绩点。
还有老严。
虞寻好像猜到他不会直接走人。
而他也确实像虞寻猜的那样,没办法扔下手里这袋书。
云词跟在他身后,不动声色跟他拉开很长一段距离。
傍晚路上人也不少,他俩的距离间隔长,中间还夹杂着来来往往的路人,看起来就像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一样。
直到走在前面的那个停下脚步。
虞寻倚着路边的栏杆等他,懒散地喊:“怎么走那么慢。”
他这话一出,周围路过的人都朝他俩投来打量的目光。
在这种“这俩帅哥认识啊”的目光里,云词情绪挤压到顶点。他穿了件薄款防风衣,带领子的,他抬手把防风衣拉链拉到顶,领子立着,像口罩似的遮住他半截下巴。
再说话时,语气里有一种异样的平静:“很难看出来吗?”
虞寻眉尾微挑:“看出什么。”
云词:“我故意的。”
虞寻:“那你猜我为什么停下来,大庭广众地叫你?”
云词:“?”
虞寻笑了一下:“我也故意的。”
“……”
虞寻又说:“你对散步的理解很独到啊小词,跟人相隔五百米也能叫一起散步。”
“你说得对。”
云词用最赞同的语气说最逆反的话:“五百米是太近了。”
等他走近,虞寻后背离开栏杆,站直了说:“五米都不行,走我边上。”
云词:“……”
你他妈何苦。
既然大家互相不待见,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
整天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套有意思吗???
云词拎着袋子的手一点点变僵了,最后不得不跟上。
他和虞寻走在一起后,回头率增了两倍不止。
他抬手想把衣服领子再往上拉一点,最好能把他整张脸都罩住。
和虞寻并肩走路的感觉很奇怪。
非要形容的话,就是手痒外加浑身都不自在。
身边这人浑然不觉,边走还边和他闲聊,好像两人真是来散步的一样:“听说你在二班?我一班。”
云词没说话。
“没想到你也报的法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