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谓迷恋(13)
第9章 像恋爱一样
夜晚,慕稚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里辗转反侧。
他拢紧被子,不久前大家见他回来就立刻跳过那个话题,有人拿着花露水要给慕稚喷蚊子包,他没有拒绝,笑着接受了。
看起来完全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等到要入睡了,慕稚才不得不承认,他听到那样的议论还是有几分难受的。
慕稚自小聪慧,父母从没逼迫他学过什么,小提琴也是过年的时候看着电视里的人拉,自己闹着要学的。
“手还没琴弓长。”母亲嗔怪。
但最后还是找人给他定制了琴,请来家庭教师上课。
慕稚小学跳过级,他父母其实并不要求他出类拔萃,或是成为什么“小神童”,只是慕稚说无聊,他们就同意了。
慕宁拍着胸脯,“妈妈,不用找家庭教师,我来给阿稚衔接知识点。”
慕稚平安快乐地长到了十岁。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拥有那样的后盾,和哥哥一起,成为最幸福的一家人。
直到那场车祸。慕稚记忆里,每年暑假,他的父母都会在某一天丢下他和慕宁出门,说是要过结婚纪念日。
屋里早早堆满了鲜花,慕妈妈说浪费,要把花送给邻居们。慕爸爸就说让慕稚做花童去送,等慕稚真的拎着花起身了,他却从身后变出一条裙子,要和慕妈妈跳舞。
慕稚和慕宁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着父母换好衣服,牵着手,挨个亲过他们的额头后出了门,再也没有回来。
慕稚时常想,如果那天他和慕宁也在车上,会怎么样?
没有那样的如果,他们就是被留下了。十六岁的慕宁牵着十岁弟弟的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
成长注定有代价,慕宁分身乏术,父母的合作伙伴动了手脚,再加上放心不下尚且年幼的慕稚,他被绊在国内,只能一边兼顾学业,一边想办法与公司核心人员保持联系。
等他发现慕稚不太对劲,已经晚了。
如果说中考时还看不出端倪,那么等进了高中,一落千丈的开学排名终于让慕宁接到了一通电话。
班主任委婉地说明了状况,慕稚上课不听讲,总是看着窗外,作业也总忘在家里,最后干脆不再找借口,直说自己没做。
慕宁以为他是叛逆,或是想以此从自己这里得到关注,但当他终于回到家,却发现自己想岔了。
慕稚看着他,婴儿肥消失后尤为小巧的脸上神情平和。他坐在餐桌边,带着几分困惑,小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眨了眨眼,看着慕宁身后的虚空,“总觉得……爸爸妈妈在叫我。”
慕宁给他办了休学,同时托廖松琴帮自己上课签到,带着慕稚出了门。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看过壮丽的山河,也见过乡野间的怪异民俗。
慕宁说,爸爸妈妈就藏在天地里,等着你以后和他们相遇。
西双版纳的大象背上有他们,大佛座下的莲花里有他们,海底汹涌的暗流与鲸鱼背脊上,他们也共生。
慕稚,你还有好多要看的呢。
——
十八岁这年,鸿洲岛涨落的海水边,已经高中毕业的慕稚看着廖松琴,“我还在那年见到了你。”
“嗯?”廖松琴像是才回过神,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
“慕宁最后带我去了你们的大学。”
慕稚隔着栏杆,对廖松琴露出个笑,“他问我想不想看帅哥,又说只要好好读书,就能进哥哥的学校,和很多优秀的人做朋友,然后一起出去旅游,一起看好多好多地方……”
他们是在宿舍楼下找到廖松琴的,大概是急着出门,廖松琴视线只在慕稚脸上停留了一下,没有看到慕宁,很快就顺着小道跑远,连慕宁在身后叫他都没听见。
“啧。”慕宁咂嘴,“跑这么快干嘛,跑慢了会丢学分啊?”
然后他就看到课程群里出现了一则通知:今天随堂测验,算作考勤,不来的期末扣分。
原来廖松琴是紧急去捉人替慕宁考试了。
从鸿洲岛回去后,廖松琴开始有意识地带慕稚出去旅游,推了很多工作,和慕稚在沙滩上过了第一个元旦。
填报大学志愿时他们一起做了很多功课,廖松琴带着慕稚咨询了专业人士,最终选定慕稚最喜欢的专业,他也如愿成为了慕宁和廖松琴的学弟。
大一刚入学那年,慕稚只带了一个行李箱,包都没有背。
新生陆续进校,廖松琴在宿管那里做了登记,跟着他上楼。
宿舍里空无一人,他们是来的最早的。廖松琴先往桌面、床板等地方先后喷了酒精,然后叫慕稚拿了毛巾,用刚从超市买的盆去接点水,细致地擦拭了一遍,随后又一次到处喷除螨喷雾。
慕稚那时已经和廖松琴熟悉了,笑他,“真的是这样喷吗?你别把我舍友喷死了。”
廖松琴把他扒拉开,“喷脸上了,不知道躲?”
慕稚被他安置在擦干净的小方凳上,无所事事地托着腮,看廖松琴弯腰、起身,看他动作间衬衫皱起的褶。
享受了一会儿有家长照顾的感觉,慕稚主动接过活,正好舍友带着家人到了,廖松琴不想给别人留下慕稚娇气的印象,便把毛巾给他了。
慕稚干得像模像样。
廖松琴看着他,慕宁走前说过慕稚很独立,这话倒不假。
刚这么想完,慕稚叫他一起套被套。廖松琴笑着走过去。
倒是另外三位舍友,无所事事地跟在家长屁股后面转,手上一点事情都没。
衬得慕稚尤其能干。
当天,慕稚发了张图片给慕宁,配文:找找我的家长在哪里。
图上只有一个逆光的背影,但慕宁一眼就能辨认出那是廖松琴,顿时酸得牙痒痒。
“这可不是你的好哥哥,你哥哥在这儿呢。”他说。
大学里,慕稚回家很勤,有段时间每周末都要回去。
廖松琴没有怨言地充当着车夫,保温盒里装的东西从蛋糕到正餐,花样百出,有时慕稚甚至会在脚边看到礼物袋,然后惊喜地从里面拿出钢笔,或是年轻人会喜欢的饰品。
纵使再怎么给自己洗脑,慕稚也无法让自己相信,这是廖松琴出于对慕宁的兄弟情谊而做出的举动。
就像是……在恋爱一样。
这种念头让慕稚吓了一跳,他一膝盖顶到了副驾的储物箱,有些忙乱地别开视线,耳朵热热的。
廖松琴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问他,“怎么发现的?”
嗯?
慕稚拉开格子,然后在廖松琴的皮夹边找到一个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枚小熊胸针。
一股热气不可控地冲上脸颊,慕稚很小心地看了眼廖松琴,对方无声地笑着,带着几分得意,好像让慕稚感到惊喜是件让他心情很好的事。
慕稚后来常常想,这让他如何不混淆?
他变得黏人,常常跟在廖松琴身后打杂。厨房的空间就这么大,廖松琴一转身就能碰到他。
廖松琴好笑地问:“这么粘人?”
慕稚低着头不说话,就在廖松琴要移开视线,接着处理食材时,慕稚突然小幅度点头。
“嗯。”他说,“想粘着你。”
在慕稚眼里,这已是极其露骨的追求。
廖松琴笑起来,用下巴抵了抵他的脑袋。
第10章 我要搬走
慕稚的越界是必然。
大一下学期,慕稚进了心理互助协会。廖松琴开心坏了,自家小孩这么有上进心,还想着帮助别人,当晚就开了酒庆祝。
而就是那一次,失控的幽灵横冲直撞,将所有温馨的假面撕破。
二十岁的少年,情窦初开,被酒精与低声说话的男人蛊惑,很轻易就借着朦胧的欲念将两片红润的唇贴上来,然后世界静止,庆祝变灾难,从此兄友弟恭的假象破裂,再也缝补不起来。
慕稚被廖松琴拉下来,听到他不容拒绝地说:
“喝醉了,快去洗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