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无此鸟(50)
“先吃饭。”
去按按钮的手被从中途拦断,向来顺从的阎野这次却意外的强硬:“先回房间。”
眸色一凉,薛宝添微微偏头,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阎野。
“阎总不懂得体贴别人,倒是懂得体恤自己,还知道给‘五官’轮休,看来今天放假的是脸皮,不然还真说不出这话来。”
阎野无奈,刚想说话,电梯就“叮”的一声被叫停,门打开,又有人上来,见站在门前的两人隐隐对峙,不免侧目。阎野的手却依旧握着薛宝添的手腕,他不知在室外站了多久,手掌冰得让人心悸。高大的男人微微躬身,贴着薛宝添的耳边,低声软语:“薛爷,求你了,先回房间。”
房间的门被推开,智能灯次第亮起,观景豪华套房,从窗子望出去就是整座城市的锦绣繁华。
“住惯了80块一晚的旅馆,还真不习惯这样的房间了。”薛宝添边走边拨弄着落地灯上的水晶珠子,叮当作响的声音中,他望向阎野,“就好比时间久了,从垃圾身上偶尔都能品出点人味儿来。”
行至酒柜前,薛宝添漫不经心地翻检着洋酒,薄脊窄腰背对着阎野,不咸不淡地开腔:“阎总想和我说什么?”
阎野走到他身后,伟健的身材像从后面将人拥在怀里一样:“我从监控看到我继母去找你了,但那时我临时有任务,没能及时回去帮你。”
薛宝添将一瓶酒塞到阎野手中,自己又提了两瓶,走到起居室的沙发上坐下,边开酒边说:“你继母的脑子还没有她擦到脸上的粉重,你大可不必这么担心。”
阎野随行过去,想坐在薛宝添身边,又在暗含警告的目光中,移到了旁边的单只沙发上。
“方斐的事情我可以解释。”
啪!压着阎野的尾音,薛宝添开了酒,棕黄色液体从底部升起细密的水泡。
“咱俩这种关系就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了,等以后做了哥们儿,你那些情史都给我讲讲,也让我乐呵乐呵。”
薛宝添摸了根烟浅浅地咬着,又挑开了喉下的一颗扣子,斜飞的目光中皆是浪宕,细看还能品出一丝微妙的嘲讽:“到时候,薛爷再给你讲讲我的桃色秘闻,让你这小傻比开开眼界。”
阎野眉头一压,神色愈发郑重:“二百块,我认真的。”
讥诮的笑意瞬间凝结,薛宝添慢慢翻起眼皮,独有的冷厉嗓音中透着几分危险:“再他妈叫一声‘二百块’你试试?”
在薛宝添面前,阎野最知如何避其锋芒,他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薛爷,我认真的。”
“阎野,薛爷是不是从来都没好好带你玩过?”收了厉色,薛宝添又不正经儿起来,“今天正好给你补补课。”
接连又开了两瓶酒,三种酒混合倒入了三只杯子中,并排放在阎野面前。
“醉生梦死,薛爷调的酒可不是谁都能喝到的。”薛宝添扬了一下下巴,“喝了,我听你解释。”
三种酒混合在一起,颜色更加深重,飘散出来的味道刺激着嗅觉,阎野凝视了片刻,说道:“我明天还有任务,今晚不能喝酒。”
薛宝添倒是通情达理,摘了那支还没点燃的烟便欲起身:“行,正好吃饭去。”
宽大的手掌按在薛宝添的膝头,阻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我喝。”
阎野喝酒不含糊,连干了三杯,一滴未漏。第三只空杯放回桌面的同时,他听到打火机引出火苗的声音,以及淡淡的一声:“解释吧。”
“哦对了。”薛宝添又说,“阎野,我应该以什么身份听你解释?”
阎野猛然抬头,撞上了薛宝添的目光,他饶有兴味地盯着自己,似笑非笑,眸底却又幽深复杂。
膝上的大掌越抓越紧,阎野竟一时寻不到合适的答案,他向来不善于解题,更遑论这种看不清谜面的难题。
纤长白皙的手指忽然在那手上拍了拍,薛宝添偏头吐了烟,笑着说:“以爷爷的身份,孙子给爷爷做个思想汇报,开始吧。”
沉默了一会儿,阎野敛住凌乱的心绪,哑声道:“我与方斐没处过朋友。”
“怎么证明?”
拿出手机,阎野拨通了一个电话,按了免提放在桌子上。
不多时,一个很有礼貌的声音混杂着室外嘈杂的环境音从听筒中传了出来:“您好,我是方斐,您哪位?”
“是我,阎野。”
阎野刚报了家门,那边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又叮叮当当的声音,以及隐隐约约的“方斐你手机掉了。”
“没事没事,你们先走。”声音逐渐清晰起来,“阎野,你怎么用这个电话……”
“我把电话号码加密了,不然你怎么会接。”阎野的声音鲜少的透着冷意,“说吧,你为什么与林可薇联手对付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等一下。”对面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以及郑重的清嗓声,“阎野,救我那天你正在出任务,对吗?”
阎野略略思量,沉声应了:“对。”
“那天你是叫张天泽吧?”
“是。”
“你看到有人欺负我,搭救了我,又说觉得我长得好看,想和我处对象,这些都对吧?”
阎野一哽,蹙着眉认下:“对。”
“既然都是真的,那还需要说什么?阎野我还有课,先挂了啊。”赶在挂断之前那边又匆匆补了一句,“对了,咱俩还没分手呢,要是…有人问起,你一定要实话实说啊。”
啪,方斐挂断了电话,屏幕由明转暗,就像阎野渐沉的面色。
向来沉稳的男人,愤怒都是隐而不发的。薛宝添看着阎野额角鼓起的青筋,听到了他依旧平稳,却暗哑了三分的声音。
“他说的这些只是任务中的一部分,不是全部。”阎野望着薛宝添的眼睛,字字句句说得缓慢清晰,“我当时的任务就是保护他不受骚扰。这是我挂牌后的第一单工作,当时我太年轻,没人用我。方斐的老师,也是我曾经的前辈,他照顾我,才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我当时确实没有经验,并不会设计安保方案,公司里也没人帮我,我只能和方斐研究,弄了一个英雄救美、冒充男友的方案,现在看来……太失败了。”
薛宝添单手搭在沙发侧面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夹着烟,老神在在:“空口无凭,我怎么信你?”
阎野看了一眼表:“方斐的老师可以证明,是他雇我保护方斐的,但这个时间,我联系不上他。”
薛宝添从沙发中直起脊背,手臂置在交叠的腿上,声音闲散,仿佛在与阎野聊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需要我帮你吗?”
阎野蹙眉,不解其意。
薛宝添拿起酒瓶缓缓添酒:“喝了,不用麻烦别人,薛爷帮你正名。”
“什么意思?”
“甭废话,薛爷还饿着呢,喝了酒,我帮你正名。”
阎野沉默片刻,端起酒杯,在与薛宝添的对视中,再次连干三杯。
空杯落桌,发出轻轻的响动,薛宝添信守诺言,将烟咬在齿间,空出手从酒店提供的便签本上扯下一张,放在阎野面前,又递了一支笔过去。
“写一下方斐的名字。”
“做什么?”
“让你写你就写。”
阎野握着笔在纸上写了一个难看的“方”字,再落笔时便开始犯难。胡乱写了几笔,又划掉,又琢磨一会儿,最后放下笔:“不会写。”
“知道是哪个字吗?”
“合同上看过,不常见,忘了。”
薛宝添将手里的便签纸轻飘飘一扔,话说得轻描淡写:“如果两个人谈过朋友,是不可能不会写对方的名字的。”
阎野一怔,目光沉沉:“所以,你一直都不觉得我与方斐……”
薛宝添冷嗤:“我他妈压根就不信你和小方有一腿,就凭人家叫那名字都看不上你这个文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