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妄言(95)

　　姜森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颜栎无奈地叹了口气。
　　柳林帆和林寒山玩了一整晚，基本上所有的东西都玩到了，早更的时候两个人累得不行，就找了个咖啡馆坐着挨到天亮。
　　柳林帆回房间补了一天的觉，翌日又和林寒山出去疯玩，这么过了两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两天都没看到姜森，他拐着弯假装路过姜森的房间，却发现里面入住了一对陌生的情侣。
　　姜森已经退房了。
　　他们走了。
　　柳林帆当然不会觉得姜森会在离开的时候通知自己，但是突然知道他已经离开，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心里还是难免失落。
　　他和林寒山继续玩了几天后，也分别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这段旅程也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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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森走了几天，手上积压了一堆的事情要干。
　　他在办公室里没日没夜忙得焦头烂额，也就没有时间去回复顾央时不时发过来的那些没营养的闲碎话题。
　　这天下午，他突然接到了自家父亲的电话：“你妈念叨你，你今晚回来吃个饭。”
　　“好。”
　　姜森签好一个文件，把本该今天进行的会议压到明天，空出了晚上的时间。
　　姜森今天难得准时出了公司，晚上回到老宅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但却没人坐在桌旁。
　　保姆接过他脱下来的外套，姜森问：“我妈呢？”
　　“夫人在书房。”
　　姜森便上了二楼。
　　书房门开着，姜森远远就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
　　向晓提着水壶，在浇书桌上的一盆绿萝，她神情十分专注，姜森怕自己贸然出声喊她会吓到她，便故意放重了点自己的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她果然回过头来，一看到姜森就连忙迎过来抱住他，姜森也轻轻回抱住她，乖乖喊了声妈。
　　向晓摸了摸他的头发：“今天特意做了你喜欢的菜，你也是，怎么就不知道回家，妈妈可想你。”
　　姜森道：“最近太忙了，我有时间就会回来看你的。”
　　“吃饭吧。”
　　姜父也很快到家，三个人坐在一张餐桌上吃久违的一顿团圆饭。
　　三个人，桌上摆着四副碗筷。
　　但所有人都见怪不怪。
　　多出来的那一副，是姜森的哥哥的份。
　　死去的哥哥。
　　姜森以为这只是一顿普通的家常饭，但自己菜还没吃两口，向晓就问：“你和顾央那孩子怎么样了？”
　　姜森筷子一顿，静了须臾，含糊道：“还好。”
　　“那我就放心了。本来这次是让你俩出去玩增进增进感情，你非把颜栎那小子拉着一道去干什么？在感情方面，你不能总是这么迟钝。”
　　“好在顾央那丫头不计较，要换个脾气不好的，这事不就吹了？”
　　姜森盯着碗沿上金色的雕花线，说不出话。
　　“顾央她那边对你还挺满意的，我们两家父母也都是朋友，互相知根知底的，门当户对，你看什么时候挑个好日子，就先把事情定下来，订个婚，这样以后你俩往来也名正言顺。”
　　姜森没了胃口，放下筷子，轻声说道：“妈，这太快了点。”
　　“哪里快了？我和你爸都这个年纪了，你要是再不抓紧，我哪里还抱得上孙子？”
　　“顾央这丫头你难道还不满意吗？你也不要总是挑挑拣拣的，让我省点心。”向晓看向对面那副空碗筷，说，“你就不能像你哥哥一样听话点吗？你多学学你哥，他就什么事情都没让我操过心，哪像你现在。”
　　又来了。
　　姜森闭了闭眼，压下心头不悦烦闷，勉强保持着平静，委婉地说道：“我对顾央没那个意思，也不想这么早就结婚，如果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和她在一起，这对她不是也不负责任吗？”
　　哐当。
　　向晓重重放下了碗。
　　她好看的眉头拧了起来，“不想不想，你总是说不想。方芸你不满意，现在顾央你也不满意，你总有无数个理由，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人？谁才能让你满意？”
　　姜森有无数的话堵在喉咙里，但是最后关头尽力都咽了下去，他没有力气说。
　　向晓还在质问他，语气越来越重：“你为什么要这样一直眼高于顶，你自己就这个样子，你究竟还在挑什么？”
　　姜森不想和她起冲突，加上姜父还在一旁冲他使眼色，他只能退一步说道：“这事以后再说吧，先吃饭。”
　　“吃什么吃！”向晓情绪激动地摔了筷子，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
　　她一哭，姜父立马紧张起来，搂着她拍着她的肩膀安抚，给了姜森一个怨怼的眼神。
　　姜森重重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他起身，走到向晓身边，哄道：“妈，别哭了，对不起，是我的错。”
　　“你有什么错，你没对不起，你能对不起谁，我怎么把你养成这样……你一点都没阿彦乖，阿彦要是还在，肯定比你省心……”
　　阿彦。
　　姜彦。
　　那位在姜森出生之前，就早早亡故的哥哥。
　　姜父摆了摆手，姜森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我先走了，公司还有事。”
　　向晓还在气头上，只顾着哭，没有搭理他。
　　姜森默默走出家门，他坐进车里，在这狭小密闭的空间里仿佛才得到了一丝喘息。
　　姜森只在照片上见过自己这个哥哥。
　　他从被生下来到有记忆的那一刻开始，所有见过他的长辈都会说：「这孩子和阿彦长得真像」
　　等他再大了一些，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怀念着什么已经消失不见的东西，姜森不会细想。
　　哥哥在十七岁那年因病死去。
　　当他越长越大，过了十七岁生日之后，到十八岁，十九岁，甚至到如今，他偶尔都会在自己的生日宴上收到那么一抹眼神，得到那么一句：「都长这么大了，阿彦要是还在肯定也……」
　　——肯定也是这般模样。
　　姜彦的优秀有目共睹，所有人都为他的离世而感到惋惜，外人亦如此，又何况是生他养他的父母家人。
　　母亲因为哥哥的死一蹶不振。
　　在最初那几年，她夜夜都会在梦中惊醒，她变得沉默寡言，不和所有人说话，也不怎么吃饭，她最爱做的事情就是一个人独自坐在哥哥的房间里发呆。
　　那些年父亲事业刚起步，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已经失去了儿子，只剩下自己的妻子，他不能在此时倒下，于是他奔波于公司和家庭之间，疲累不堪，也就没能及时注意到妻子的反常。
　　当他某日深夜归来，发现向晓没在卧室里，猜到她肯定在姜彦的房间里，可是当他找过去，推开门的那一刻，里面的景象成了他多年的噩梦源头。
　　向晓安安静静地躺在姜彦的床上，怀里抱着姜彦的衣服，地板上散落着几罐空了的安眠药瓶。
　　母亲试图自杀。
　　好在发现得早，洗胃后她被救了回来，但自那天开始父亲就不敢再离开她半步。他收了家里所有的尖锐物品怕她伤害自己，也特地请了保姆帮佣，即便自己不得不离开，也要保证她身侧时时刻刻有人，防止她再出什么意外。
　　姜彦死了，向晓好似也跟着死了，她仿若只剩下一具皮囊，内里早已被虫子蛀空。
　　有时她安静地坐着放空，有时就会莫名其妙地开始大哭。
　　姜父束手无策，在意识到时间也无法治愈她的时候，她被强行带去了医院检查，检查出了重度抑郁。
　　她必须治疗。
　　但她很不配合。
　　为了让她振作起来，父亲告诉她，他们还会有一个孩子，让她尽快好起来，不要放弃，阿彦在天上也不会想看到她这样。
　　因为一句「阿彦不想」，她开始乖乖吃药。
　　疗愈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但好在结果还不错，她情绪慢慢地开始稳定，不再没日没夜地哭，开始逐渐恢复笑容。
　　就在那时，她说她想再拥有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