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我同桌(144)
她的言语里是没有丝毫掩饰的真诚的欣慰和感叹。
江序却只是低头戳着碗里的牛肉丸,说:“但毕竟是五年时间,人怎么可能没变。”
林绻眨眼:“你是觉得陆濯变了?”
“没。”江序应得小声,但到底还是把自己埋藏在心里的顾虑说了出来,“我觉得是我变了。”
林绻:“?”
江序继续戳着碗里的牛肉丸子:“我觉得我现在变得太成熟懂事了,可能不是你们以前认识的那个江序了,怕你们会不习惯不喜欢,也怕陆濯会觉得他不能照顾我了,然后就没有那种满足感了。”
“……”
江序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全场寂静。
意料之外的反应让江序抬起了头,紧接着就看见除了陆濯以外,所有人都是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江序:“?”
徐一涛最先忍不住,开了口:“那个,序哥,你要不要先看看我们所有人碗里的牛肉丸子再说话?”
“?”
江序低头,然后发现锅里的牛肉丸子已经被瓜分殆尽。
祝成一个,林绻一个,徐一涛一个,陆濯一个。
他四个。
“……”
如果不出意料,应当是就“刘星分饼,陆濯分丸”,再现江湖。
祝成也一脸凝重:“而且假如我没看错的话,从我进屋到现在,你除了下了个楼,应该没干任何体力活,连擦嘴都是陆濯拿纸,擦嘴,扔纸,一条龙服务。”
林绻也于心不忍:“而且可爱宝,你真的还和以前一样,挺好骗的,不然就我们仨那演技,换谁谁都知道是故意的。”
江序:“………………”
“不是!”江序急了,“我现在真的变得贼成熟贼稳重贼懂事,我刚到法国的时候,我妈和我姥爷忙着照顾我姥姥,都没时间管我,苏幕又被转去了英国,全部是我自己照顾自己,我还要去做义工,所以我现在可以一个人照顾两个老人,三个小孩,还可以一个人长途旅行,从来没有被骗过钱!”
看着江序这副着急的样子,其他人连忙哄道:“好好好,我们序哥现在贼成熟贼稳重还贼懂事,完全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了,也不会上当受骗了,真棒!”
说完,徐一涛还认真地竖起了大拇指。
完全就是一副哄小朋友的语气。
江序真急了,转头对陆濯道:“你告诉他们呀,我现在是不是贼成熟贼稳重贼懂事!”
陆濯继续给他夹着菜,唇角却多了笑意:“嗯,江序说得没错,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了,什么都会做,早上还会起来煎爱心鸡蛋,板栗也不用别人剥壳了,还会自己洗碗了。”
“你看吧!我说吧!”
江序一副非常骄傲的样子。
众人的表情更一言难尽了。
“有没有可能,我是说有没有可能。”徐一涛斟酌用词,“这些是一个成年人生活的基本技能呢?”
“不是……”
江序还想反驳。
徐一涛已经直接伸手阻止:“好好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在过去五年里已经变得非常稳重非常成熟非常独立,已经不需要陆濯照顾已经生活得很好了,可是那和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仨又不瞎,又不傻,又不是不了解你们,我们从进门到现在看到的就是你们和以前一样啊,我不管你在别人面前怎么样,但是你在我们面前,在陆濯面前你就是还是我们一班以前那个小马尔济斯啊,难道我们还骗你不成?”
徐一涛说完,林绻和祝成都露出了赞同的神情。
江序微怔。
徐一涛再总结发言:“我承认,五年的时间和空间,你要说什么都没改变那肯定是骗人的,不然祝成的啤酒肚都不认。”
正埋头苦干却莫名躺枪的祝成:“?”
但没人理他。
只是听徐一涛干了一杯啤酒后,继续说道:“但是你在外面变成什么样重要吗,你在法国生活的时候是什么样,重要吗?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是中国,这里是故乡,我们都是知道以前的你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你的本质从来没有变,所以你在害怕什么呢?怕到回来这么久了,招呼不打一声,话不说一句,连朋友圈都不发一个?你到底是害怕自己变了,还是怕自己离开得太久,我们不会接纳你?”
“而且江序。”徐一涛还是和从前一样,比绝大部分同龄人都更知晓人情练达,“每个人本来就是都会成长会变的,这些没有什么不好,但是人和人之间的本质要相处才知道。你一直害怕自己离开太久了,一切都变了,那为什么不试着先相处一下呢,如果相处后,你觉得我变成一个坏人了,那不交我这个朋友也罢,可是如果相处后,你发现你还是那个你,陆濯还是那个陆濯,甚至你们都变得更好了,那难道不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吗?”
徐一涛说着,又干了一杯酒。
“反正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在我们这儿,在陆濯这儿,永远是我们的团宠,我们在哪儿,南雾实外一班就在哪儿,你在哪儿,以前高三时候最牛批最耀眼的那个陆濯就在哪儿。你已经回来了,回你的故乡了,那异国漂泊的五年,就不算了。”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
或许是因为再见到了太多年没见过的好朋友。
又或许是因为见证了江序和陆濯这么多年的煎熬和不容易。
在这一刻,徐一涛的话说得有些多,多得他莫名都红了眼。
“江序,我们谁不知道十八岁回不去了啊,但是又看见陆濯那龟孙在那儿刘星分饼的时候,我真的就觉得我们回到了十八岁,所以你别搁那儿磨磨唧唧的了,拿出咱们当年大闹运动会的气势来,管他妈的,你们就打个啵儿!还有。”
徐一涛说着拿过一个公文包,从一摞摞涉及上千万金额的合同方案底下,掏出一个陈旧的小许愿瓶,拍到江序面前:“这玩意儿,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说你是第一个做到的,结果还没念完,就被那个什么顾家大少搅了局,这一不敢,就不敢了五年。所以我现在再问你一遍,江序,还敢不敢!”
那枚被徐一涛拍在桌上的那枚许愿瓶里的纸条上,赫然用当时尚还有些青涩的笔迹写着:[江序,你敢不敢和陆濯在一起]
那时候的他,多么天真,多么勇敢,一心一意地觉得只要两个人互相喜欢,那天经地义地就应该在一起,哪再管得了那许多。
可是现在怎么会变得胆怯,变得瞻前顾后,变得患得患失了呢。
他到底再怕什么。
江序紧紧咬着唇,低下了头。
而林绻也已经温声说道:“可爱宝,陆爷爷走之前,我们去探望他的时候,他有在找你,他问为什么陆濯最喜欢的那个小爱国没来,他说小爱国搬家了,不在了,陆濯没人一起玩,都变得不爱笑了。我觉得他在天上,不会生你们的气的,因为和你在一起的陆濯,才是以前那个变温暖了些的陆濯。”
温暖到眉眼里总算有了带着笑意的温柔纵容的光。
江序的眼泪终于“吧嗒”一声,砸在桌上,碎了。
他承认,他一直在怕。
五年的时间,他每一天都在爱着陆濯,也每一天都在逼着自己独立成长,习惯没有人的生活。
甚至很多时候他是在刻意离开家里的帮助,在故意为难勉强自己,因为他总记得陆老爷子从前对他说的那一句“门当户对,齐大非偶”。
就好像只要他更独立一点,更不那么大少爷一点,他和陆濯就可以更近一点,他也就更有权利和陆濯在一起一点。
以至于在刚刚和陆濯重逢的时候,他感动于陆濯对他汹涌又长久的爱,感动于陆濯那些独自坚守的朝朝暮暮日日夜夜,感动于陆濯几乎孤注一掷的求婚,可是他始终不敢说出那句“我一定会和你共度余生”。
因为他太害怕了。
害怕自己的变化让陆濯觉得自己不再是他十八岁时喜欢的那个小太阳一样的少年了,害怕自己离开故乡太久已经不会再被接纳,也害怕自己没有遵守当年陆老爷子对他说的话,他们没有办法得到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