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贺之昭(35)
虽然已经离开的陈彬彬的发言带有强烈个人情绪,但是许添谊还是可以同意其中的一点,即如果老板有五个对象的话,对他工作的开展总是不太有利。
许添谊很上心贺之昭的情感状况。
然而经过两周的严密观察,他不得不承认,贺总乱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贺之昭过着相当规律的生活,正常情况下早上九点前进办公室,在茶水间的小桌子吃一顿早饭配一杯美式,接着开始工作,中午会再喝一杯拿铁,接下来一直工作到六点,中间如果许添谊准备了下午茶就吃,没有就不吃。约莫晚上八到九点离开办公室。
许秘书认为,这样的工作节奏,除非保持每天四小时的睡眠,否则很难谈情说爱。
然而因为机场的那个拥抱,让他心里阴暗的地方像装了只接触不良的灯泡,忽明忽暗。
他刻意生疏,毕恭毕敬喊“贺总”,像最总裁和最秘书的关系,对以前的事情忘了个精光。
实际却总拾回记忆碎片,想起那些蛮横行径——他不同意贺之昭有其他朋友,也不允许当时年仅十二岁的贺之昭在未来和别人结婚谈恋爱。
一生气,就要冷战,心里急不可耐,仍旧要装模作样地忍到直到对方主动来找,才会勉强同意和好。
在后来这没有对方陪伴的漫长岁月中,霸道的许添谊不得不承认,原来世界大生命长,人生会遇到无数的人,有的一面之缘或萍水相逢,有的会不深不浅陪伴一段人生的旅程,但最后,无一例外,都会从他的身边离开。
同学遇见会毕业,同事遇见会跳槽,成为恋人也会不再喜欢他,然后选择分手。
比起别离的常态,重逢才是一场意外。
临近中午十二点,许添谊开始频繁看钟。
尽管午休从十一点半开始,但由于贺之昭这段时间早上有会,一场会往往要拖延到十二点左右结束。
按照前两周的习惯,贺之昭开完线上会就会推门而出,准备吃午饭。
除却工作交接,许添谊总是刻意避开和贺之昭发生更多的接触与交流。比起其他理由,本质是对自己的保护。
他也想象过公开场合大声质询,或私底下不经意询问的场面,更害怕贺之昭十分坦诚地回答“哦,打电话,我给忘了。”之类的话,会让他情绪抵达难以负荷的极限。
因此,之前许添谊都会和自己老板的作息错开,但每次回来看到贺之昭一个人,长手长脚地缩在小圆桌前面吃饭,吃的还是那种寡淡到残忍的白人饭,看上去,真有点莫名的可怜。
高层也会有自己的站位,不会轻易坐在一起吃饭。更何况这种从上面空降下来的领导,每个人都有思量。连王磊也从来没陪着吃过中饭。
今天许添谊是有备而来。
以一起吃饭为始,拉近距离,为后续的一击即溃埋下伏笔。
会议结束,贺之昭的人形出现在玻璃后,门被推开。他看到许添谊还在,显得有些意外。
许添谊看向他,问:“一起吃饭吗?”
贺之昭的眼睛瞬间明亮了。
茶水间配件齐全,有冰箱和微波炉。许添谊将自己准备的餐盒从冰箱拿出来,塞进微波炉开始加热。
三分钟的等待期间内,许添谊看到贺之昭又弯着腰,在充满耐心地折腾不知吃过多少次的所谓白人餐,终于寻找到机会,硬邦邦道:“一直吃的太冷对身体不好。下次你可以告诉我想吃什么,我提前帮你准备好。”
备餐是他之前每天都做的事情,一擅长,他就啰嗦,一紧张,他就语速快:“你可以点外卖,如果没有喜欢的,我可以去买。旁边有几家不做外卖的店,味道都不错。我列出来,你要吃什么提前和我说就行,我去打包。”
“这样太麻烦你了。”贺之昭说,“我可以自己准备。”
许添谊愣了愣,这话或许该有人说,但不该是贺之昭,他的老板。
“贺总,我的工作就是节省你的时间。”他说,“你什么事都不需要我,那我也该下岗了。”不知为何,有些阴阳怪气的。
贺之昭毫无察觉,端着自己看上去就不好吃的冷餐坐下了,闻言抬头答:“当然需要。”
需要这两个字总是在许添谊很想要的时候得不到,现在恍然间有人一本正经说,让他觉得新鲜、得意。忍不住偷偷勾了下嘴角。
贺之昭说完,话锋一转:“虽然是冷餐,但都是没有精加工过的食物,卡路里比较低,营养均衡,膳食纤维丰富,对肠胃的……”
卡壳了,想说肠胃的负担,想不出合适的词替代,他思索着道:“对肠胃的包袱比较小。”中文水平到此为止了。
许添谊的笑容亡佚了。
他该想到的,贺之昭显然有健身的习惯。
楼宇的暖气开得毫不手软,室内大家都脱了厚重的外套。
他的眼睛扫过贺之昭只穿着衬衫的上半身,最上面那粒纽扣没有系,和初次见面那天,看到的相差无几。因为没了西装的遮掩,肌肉的轮廓更加明显。
不用直接看,许添谊都能想象出隔着那层淡蓝色棉织品下面的肉身是什么样子。
呼之欲出——
出于一种对自身的道德约束,他决定不多加以画蛇添足的想象。
“滴滴滴。”微波炉完成任务,发出快乐的声音。
许添谊从里面取出热好的盒饭,落座贺之昭对面的位置。
还没开盖,蓬勃的菜香就飘了出来。
贺之昭很有兴趣地问:“小谊,你吃什么?”
许添谊原本遮遮掩掩的,说不上是后悔还是其他。听闻此,只能一咬牙,把饭盒盖子打开。
昨晚他全力以赴,拿出了毕生绝学,统共准备两道菜——
糖醋小排和红烧鸡翅。
甚至没有素的,都是大荤,装了满满一盒。
满足精加工、浓油赤酱、高热量、营养极为不均衡、油腻等特征。
对肠胃的……包袱很大。
许添谊心情复杂地与贺之昭对视了一眼。
他忽然想起杨晓栋总说他烧饭难吃。每次他自己吃着误以为尚可的饭菜,杨晓栋总会夸张地拿着筷子拨来拨去,说这个太咸,那个太淡,米饭太硬,汤不够鲜,调味不够。唉声叹气,吃一点就走了,一会又嘟囔饿,重新点个外卖吃。
许添谊表面凶巴巴,无动于衷,照做不误,实则万分重视,每次洗完碗都会暗地里记下来,然后下次烧饭注意避免犯前一次的错误。
然而杨晓栋吃了还是可以挑出新毛病,这让他困惑也紧张。
他还想起上次游奇吃他烧的可乐鸡翅,看表情应该也不是很喜欢,而且吃完也没给个好吃、不错之类的评价。
他当时没说话,只低头拿手机记账,以此遮掩了微小的愤怒。就知道不该分享了吃的。
他烧饭应该真的不怎么好吃,有必要这样莫名其妙,自作多情吗?
但贺之昭已经上钩了,小孩认字一样仔细看,接着报菜名:“糖醋小排、鸡翅。”
“嗯。”许添谊犹豫着,状似不经意问,“要尝一下吗?”
没等贺之昭回复,他找补道:“你可以先尝一下,好吃的话我分你一点。我今天不小心烧多了的。”
贺之昭点头,许添谊就拿干净的筷子,把一块鸡翅,一块小排小心夹在他铺满油醋汁的健康午饭上。
他盯着贺之昭,看对方把自己烧的东西吃到嘴里,又觉得自己这样显得太在意,于是低头看菜。
一旦掉出工作的场景,许添谊总觉得生活里的贺之昭,像抖掉一身精密,有种古怪的认真,认真里包着笨拙,而这笨拙倒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倒油醋汁认真,用筷子也认真,看着他说“需要”的时候也认真,好像没有更真心实意的真心话。
然后,许秘书接纳,就有莫名其妙的心软。
“好吃。”贺之昭尝完道,“鸡翅是甜的。”
许添谊心想,真的假的,舌头坏了吧,嘴上说:“好,我分你一点。”
贺之昭没有接他的话,只看着他的脸说:“你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