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52)
“离婚?”
宋知舟的神色在瞬间分外茫然,似乎人生第一次听说这两个字。
他又重复了一遍,“离婚。”
袁冉握住他腕子的手收紧又收紧,终是颓然松开,转身道:“嗯,如果你希望的话。”
身后没有回答,只有宋知舟骤然凝重的呼吸。
袁冉游离着思绪,不着边际道:“反正一开始就是份合约而已,你……”
嗙——!
办公室门被拉开又狠狠关上。
“……你还有很多选择。”
袁冉喃喃着说完,缓缓蹲到了地上,胡乱抹了把脸,也不知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过了许久,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进。”
已经转正的小秘书杨晓楼探进个小脑袋。他刚刚从食堂吃完饭回来,迎面和怒气冲冲的宋知舟差点撞个满怀。
上一次见面的情况还历历在目。
印象里温文尔雅柔,弱不能自理的大美人,摇身一变成了百日修罗,气势汹汹席卷着低气压走来时,杨晓楼差点把偷偷打包上来的奶茶随手甩出去。
这种情况,任谁看了都知道是刚吵完架。
杨晓楼转正未满两周,真是满心希望表现自己的阶段。
没想到往办公室里一瞧,就见袁冉费力地撑着地面,似乎在试图站起来。
他赶忙上前,小心翼翼扶起老板去沙发。
“袁总,您还好吗?”
杨晓楼关切道。
袁冉抬起双乌黑的眸子,游离的视线在杨晓楼脸上逡巡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辨认眼前人是谁。
这个过程太漫长,把杨晓楼看得鸡皮疙瘩往外冒。他不得不蹲下与袁冉平视,又扯下工牌指着上面的名字解释,“是我呀,您的秘书,杨晓楼。”
袁冉的目光在工牌上流连须臾,蓦地有了焦距。
“去冲杯咖啡来。”
恢复了清明的袁冉开口吩咐。
杨晓楼依言去了。
身后,独自坐在沙发的上的袁冉望着杨晓楼留在茶几上的工牌,面色惊异又惶惶然。
未过片刻,杨晓楼又匆匆回来了,手里并没有端咖啡。
“袁总!”他边小跑边喊,“袁董请您回一趟总部。”
这个节骨眼喊人回去,袁冉想不出能为什么事。
“平台这两天有接到什么问题反馈吗?”他问。
杨晓楼低头翻了下日志,立马摇头,“一切正常,袁总。”
“不是工作的事……?”
袁冉起身,边穿外套边嘱咐,“立马联系司机,五分钟后出发。”
行驶在回总公司的路上,袁冉试着让自己好好揣摩揣摩袁百梁的意图,但心思总是不由自主往宋知舟那里飘。
不知道对方离开公司后去了哪里,但大概率是不会回钤园的。
事情发展到这步,虽然是偶然,亦是有迹可循。
和褚昀禛之间的这次短暂交锋,已经足够让袁冉认清一个现实。
自己作为袁百梁的私生子,即便这次侥幸留在袁家,也终究成不了什么和宋知舟匹配的那类人。
钱色交易下诞生的粗鄙私生子,花钱买点露水姻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也难免宋知舟会误会。
在袁冉对情爱的有限认知里。
所谓地久天长,便是许芝对袁百梁的那种全身心的依附。
但宋知舟不是许芝,他也成不了袁百梁。
三十分钟后,车行驶入总部大楼。
袁冉独自一人进了专用电梯,身份卡已经报备过,直达顶楼畅通无阻。
直到站在袁百梁办公室门外,他才完全收敛起心神,屏息敲了敲门。
李秘书从里侧给他开了门,面上表情不算太好,但还是向袁冉挤出一个极尽礼貌的微笑。
“袁总,快请进。”
袁冉径直进了门,就见总裁椅背对着自己,袁百梁仰躺其间,自己只能看见对方一小截颅顶。
除他们父子两之外,再无外人,就连李秘书也在奉完茶水后悄悄退了出去。
袁冉在脑子里电光火石过了一遍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有些纳闷儿,自己最近矜矜业业,也没做什么混事儿啊?
难道是昨晚庆功宴后褚昀禛和袁百梁说了什么不中听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袁冉只觉阵阵愤懑。
就看宽大的靠背椅缓缓转过来,袁百梁微阖着眼,状似假寐,但袁冉却已经嗅到了空气里引而不发的怒意。
眼下,不管是不是自己惹了祸,要想降低杀伤力,只能先道歉再说。
但袁百梁没给他这个机会,阴鸷着重重哼气,登时把袁冉的一番讨饶吓回了肚子里。
“慈父难当。”
袁百梁的怒火迟迟没发出来,乍一开口,居然分外伤感。
但袁冉听不懂。
什么慈父?
袁百梁在他眼里从来不是个慈父。
但……管他呢。
“爸,我错了。”
“你错了?”
袁百梁猛地睁开眼,狠狠拍桌大喝,“你也不让我省心?!”
袁冉觉得腿有点软,哆哆嗦嗦想退远些,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也?」
“父亲。”他壮着胆子靠近袁百梁,“您叫我来是……?”
袁百梁抽出夹在文件里的一份请帖,忿忿扔到他面前。
袁冉拿起来展开一看,字都认得,拼一起就像是在书写梦话。
“绮、绮鸢姐要结婚……下周?!”
此事实在太突然,更别提这素未谋面的姐夫的大名儿,居然是洋洋洒洒一长串字母,他试着读了好几遍,才勉强读顺?
“François Po…Poupon……??”
原来如此,袁冉有些明白了。
袁绮鸢先斩后奏结了婚,对象还是个从来没露过脸的外国人。
难怪袁百梁会那么生气。
呼——
他暗暗抒了口气,突然有点感激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还好是由她拂了袁百梁逆鳞,自己顶多只能算被殃及了池鱼。
“呵,看看她找了个什么,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的法国佬。”袁百梁厉声道,放在桌上的手攥成了拳,“我就说……我就说她怎么舍得回来!”
他大手一挥,桌上齐整的文件连同电话和铭牌全被掸飞地面。
袁百梁估计是气过了头,絮絮叨叨怒斥了些零碎话,袁冉努力从里面拼凑信息,大致还原了袁绮鸢的过往轨迹。
她的结婚对象是攻读古建筑修复专业时的同窗,这次回国的初衷便是办婚姻手续。
现在手续办好,给袁百梁留了一封信和一张请帖,就飞回法国和未婚夫团聚去了,徒留袁百梁在原地暴跳如雷。
袁冉虽说不想掺和这事儿,但来都来了,总不能跟木头似的站着。
“父亲,那绮鸢姐……”
袁百梁挥手止住袁冉的话头,“不说她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轻轻巧巧砸在空无一物的桌面上,“她手里的这个案子交由你来打理,做得好的话……”
袁百梁的指尖在那份文件封面上来回滑动,突然抬眸,牢牢盯住袁冉,“你将代替绮鸢进入董事会。”
董事……会?
细密的汗水闷在皮肤里却不敢渗出,生怕任何的变量都会让躺在手边的机会不翼而飞。
尽量显得稳重而平静地去接那份文件,手才开始往回收,那边袁百梁却突然抓住了文件另一端。
“袁冉。”
袁百梁明明是坐着说话,袁冉却觉得自己仿若是匍匐听着来自天庭的圣谕。
“父、父亲请说。”
“这本来是我交给绮鸢的考验,是我赠予她开启一切的钥匙,但她没有珍惜。现在我冒着风险把钥匙交给你,不要让我失望。”
平日里迟钝的大脑这时候突然变得明晰无比,一种后怕攀上脊背。
也就是说……如果袁绮鸢不出走,如果袁绮鸢留下来完成这份案子,那最快明年年内,她便能进入真正的管理层,进而接棒袁百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