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舟又见桃花源(23)
扶曜说好。
温雾屿难得出一次门,身上装备很齐全,墨镜戴上了,盲杖拄上了,左手还空着,于是顺手把扇也捏走了。他不紧不慢地下了楼,看见田妙妙正在院子里扒拉土。
“妙妙。”
田妙妙听见声音回头,笑着挥手打招呼,糊了一脸灰,“温老板!”
温雾屿也不问‘温老板’这个称呼她是从何而来的,正常聊:“你在干什么?”
“曜哥说这块地空着可惜了,”田妙妙扔了手里的铲子,起身拍了拍衣服:“让我种点胡萝卜和南瓜,说什么维生素A,我没听懂。”
温雾屿知道维生素A能干什么,于是暖意千回百转地流入心脏,他会心一笑,嘴上却说:“你曜哥可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啊。让你种地,他怎么不自己来?”
“他给我付工资了,胡萝卜要是能长出来,我的工资翻倍的!”田妙妙跑到温雾屿身边,“温老板吃早饭吗?曜哥让你吃了早饭再出门,放在客厅的餐桌上啦。”
“好。”
客厅就一张餐桌,餐桌上摆着两个餐盘,鸡蛋饼和水果,营养均衡,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
温雾屿咬了一口鸡蛋饼,里面裹着一根油条还有一些土豆丝,味道不错。田妙妙给温雾屿弄了杯豆浆端上来。
“妙妙,”温雾屿心念一转,问:“这个鸡蛋饼是阿曜做的吗?”
“他是想做来着,没空啊,被人喊走了,后来厨房阿姨接的手,”田妙妙眉开眼笑地问:“好吃吧?”
温雾屿说好吃。
田妙妙浑大的眼珠子一溜转,嘴里跟抹了蜜似的滔滔不绝:“温老板,你看那盘水果,这是曜哥准备的!很甜。”
温雾屿挑了一块瓜肉吃,“嗯,很甜。”
“他大清早跑后山那块地去摘的!”
温雾屿诧异:“他起这么早?”
田妙妙点头,又啧啧可惜:“晨跑啊,他每天都起这么早,一身肌肉呢,藏起来不让人看。”
温雾屿倒是看见过。
田妙妙察言观色,看得出温雾屿现在高兴,她又说:“这些瓜都不算什么,曜哥家里有颗杨梅树,再过两个月该熟了。这杨梅树可是他的宝贝,风水宝地里长出来的,产量不多但味道顶级!熟人想去他那里摘他都不肯,今年大概也是留着送给你了。”
温雾屿受宠若惊,“不能吧?”
“肯定啊!”
温雾屿后知后觉地听出了田妙妙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说:“妙妙,你们扶书记给你什么好处了,你这么替他说话呢?”
田妙妙有眼力见,立刻招了:“把你哄高兴了,他给我加工资。”
温雾屿哭笑不得,“行,你也不用哄我了,我挺高兴的,给你美言几句。”
“谢温老板的耳边风!”
桌上的鸡蛋饼温雾屿没吃多少,把水果都吃完了,也能饱,他擦干净手,起身问:“妙妙,乡政府办公室怎么走?”
“翻过后面那座山就到了。”
听闻此言,温雾屿的懒骨头发作了,“爬山啊?”
“嗯,挺远的,”田妙妙问:“你要去找曜哥吗?”
温雾屿点头,“对,有点事情要处理。有交通工具吗?”
“有……”
田妙妙话音未落,温雾屿手机又震了一下,扶曜的信息。
扶曜:吃完早饭了吗?
糖醋霸王龙:吃完了,正准备过去。
扶曜:我叫车过去了,你在水云湾门口等一下。
糖醋霸王龙:好,你忙完了?
扶曜那边又没回复了,温雾屿等了很久,一直等到车来,他犹豫着要不要坐上去,怕过去一趟影响扶曜工作。
司机在车里扯着嗓子喊:“欸!快上来,扶书记让我把你带过去!”
温雾屿无奈,他点了点头,说好。刚抬起脚,扶曜的短信又来了,是语音,话说得很急。
“雾屿,我出去一趟,你到了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我给你泡了茶。在508,推门直接进去就行。我马上就回来。”
温雾屿想了想,点开回复想说今天要不就不过去了,自己怪碍事的。可话到嘴边,他突然怕扶曜会失望,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空白语音发出去了,又立刻撤回。再次回复,温雾屿说:“好。”
扶曜的办公室在五楼,没电梯,全靠两条腿走。温雾屿走到一半就不想动了,茶也不想喝,他靠着扶手歇一会儿,因为造型独特,一路受到不少关心,甚至有人想背他上去。
温雾屿吓了一跳,回绝了,又往上走了半道,喘口气的间隙,他听见不怀好意的声音,是冲自己来的。
“瞎子就该好好在看不见的地方待着,别出来给社会添乱了。”
温雾屿回头,抬起盲杖往前戳了戳,“宋……什么来着?”
宋思阳双手插兜,翻了个白眼,他没接话,挥手要打掉温雾屿戳过来的盲杖。
温雾屿轻轻一笑:“别碰,我这盲杖也贵。”
宋思阳脸色一僵,想着自己千八百块的工资,不敢造次了,但也不能表现出来。他揣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问:“来找曜哥的?”
温雾屿兴致缺缺,没搭理,绕开他要走。
宋思阳想拉温雾屿,又不敢碰,怕他再碰瓷,气不顺地说:“曜哥不在。”
温雾屿刚经过他,停了下来,微微回头,不咸不淡地说:“我知道。”
“知道你还来?”宋思阳妖生怪气地说:“别给他添乱了。”
温雾屿轻蹙一笑,也阴阳怪气:“我就过来喝个茶,哪有你给他添的堵大啊。”
“你……”
宋思阳语塞,又不甘嘴皮子落于下风,还想找不痛快。他刚要开口,走廊尽头突然冲出一帮人,冲这宋思阳喊:“思阳,快,扶书记那边打起来了,他让我们过去些人!”
温雾屿就听到‘打起来了’,没等他反应过来,被人卡着胳膊撞开了。都火急火燎的,没人顾得上他。
宋思阳这边应了声好,他跟着人推跑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回头找到温雾屿,问他:“欸,你不跟着一起去看看吗?”
温雾屿揉着酸疼的胳膊,不以为然:“你不是说我碍事吗。”
“也是,”宋思阳嘲讽:“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看热闹倒是多一个人头。”
温雾屿不声不响,斜眼看他。
宋思阳吊着眼睛笑,跟温雾屿说了声再见。
温雾屿常年心如止水,很少被人刺激,这回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就是不平顺,倒不是因为宋思阳说的那些话。
他是担心扶曜。
刚刚那帮人走得很快,等温雾屿从楼上下来,他们已经驾着面包车无影无踪了。
温雾屿在原地踟蹰片刻,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了。
就在这时,载温雾屿过来的桑塔纳司机从车里钻出了脑袋,他冲着温雾屿喊:“小歪,还想去哪里啊?”
温雾屿心下一喜,指着面包车消失的方向问:“师傅,你知道他们去哪里吗?”
“知道啊!”司机师傅大腿一拍,“那边正造反呢,热闹啊!”
温雾屿想也不想,打开车门钻了进去,“走吧,看热闹去了。”
“欸好,”司机师傅兴高采烈,“先说好,五十块钱一趟啊。”
温雾屿叹为观止:“你们这里什么物价?”
“那没办法,物以稀为贵,”司机师傅动静震天响地打开发动机,“这个岛上除了乡政府的几辆公务车,就只有我了!”
“行,”温雾屿也没有别的选择,他问:“开发票吗?”
司机拒绝得很痛快:“没有。”
温雾屿:“……”
从寺庙的和尚到开车的司机,一路都是反骨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