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巨星(2)

　　张成育虽是龙套，但常年在影视城摸爬滚打，也练出了一身老练的演技，薛笑认了他当师父，师徒二人感情很不错。
　　八点半的时候，张成育的电瓶车准时停在了楼下。
　　薛笑噔噔噔跑下楼。
　　张成育穿着早晨去时的黑体恤和牛仔裤，一头短发因为白天戴过发套有点乱糟糟的，脸上还没卸妆，肤色比平时还要黝黑，眉上还有一道特效疤。
　　薛笑瞅了两眼，羡慕道：“我也好想演演看山匪啊。”
　　张成育大笑起来：“就你这细皮嫩肉的去做山匪，是你劫别人还是别人来劫你啊？”
　　薛笑二十四岁的年纪，看起来嫩得就跟高中生一样，穿上一身青葱校服应该毫无违和感。
　　他的长相乍一看似乎有点普通——当然了，是放在明星中间的普通，而不是放在路人中间的普通——但认识他的人一致认同，薛笑是那种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漂亮，越看越可爱的类型。
　　脸蛋似乎带着点婴儿肥，但绝不胖，甚至十分上镜。
　　眼睛的形状偏向于杏眼，线条秀气柔美，却不失英气，矛盾的气质在这双澄澈的眼睛里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有兄弟曾开玩笑说，得亏薛笑不是个骗子，不然这双眼睛朝你一看，哎呦，你啥想法都没了，能被骗得一干二净，连条底裤都不留，还心甘情愿的，死心塌地地认定这就是个天使！
　　薛笑的鼻子长得也好看，挺，鼻尖微翘。
　　一双唇天生带点红，奶白皮，唇红齿白的，可不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就这长相，谁看到都想上去劫一劫，这小家伙还想劫别人呢。
　　张成育听了都想笑。
　　薛笑黑线，又瞅了张成育眉上的特效疤一眼，小声逼逼道：“……反正我想试试。”
　　张成育边笑边道：“你什么角色不想试啊？屠夫、杀人犯、乞丐，甚至是女生的角色你都想试试。”
　　薛笑抿唇笑了起来，并不否认。
　　张成育停好电动车，道：“得了，今天刚发工资，看看想吃什么，师父我请你。”
　　薛笑这个月几乎没开工，工资……基本可以无视。
　　“随便吃点吧，我也不是很饿，”薛笑不多客气，往街对面一扫，都是些他们惯常去吃的餐馆，“去鸡公煲不，师父？”
　　“好嘞。”
　　五月夜晚的风吹来，是不冷不热非常舒适的温度。
　　绿化带里的花草长得正盛，风里都带着一股花香与青草香。
　　薛笑深呼吸一口气，一整天下来的郁气似乎也随着这口深呼吸被洗涤了出去。
　　鸡公煲在斜对面，两人一边走，张成育一边关心道：“怎么样，王姐和刘哥那边还是没消息？”
　　薛笑沉默点了点头。
　　张成育皱了皱眉。
　　王姐刘哥，一个公会经纪人，一个群头。
　　虽然整个南河影视城群演公会不止一个公会经纪人，也不止一个群头，但这两人的门路既然都走不通，那么找其他经纪人、群头也是白搭。
　　薛笑这是真的被封杀了。
　　把“封杀”用在一个小小龙套身上听起来有点可笑，偏偏这么离谱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就因为《有龙》剧组的于导调教不好范学这个主演，气急之下在片场吼了句“你要是再演不好，脱下你这身戏服跟小薛换换吧”。
　　这件事，还是薛笑杀青离开剧组之后才听说的。
　　张成育依稀记得，薛笑最开始接到《有龙》剧组的戏约时很兴奋。
　　他这次的角色有名字，台词挺多，应该能混个三四集的戏份。
　　于导和薛笑也挺投缘，在片场里点拨过薛笑几句，让薛笑受益匪浅，还让助理要了薛笑的联系方式，说是以后有角色会来找他。
　　结果到了最后，一句用来激将主演的话，直接把薛笑送进了地狱。
　　……要说于导说出那句气话是不经思考的冲动，张成育其实不太信。
　　在娱乐圈里混久的人都长着八百个心眼子，张成育不仅不相信于导这么没脑子，他甚至不信于导不知道他说出这句话后，薛笑会有怎样的遭遇。
　　毕竟那个范学是显而易见的小心眼。
　　无非是，于导确实赏识过薛笑，但大概也就仅此而已。
　　对于那位导演而言，拍好当下的戏肯定最为重要。
　　至于是否会因此葬送一个有潜力的小演员的前途……娱乐圈里被埋没的人，又何止一个。
　　思及此，张成育叹了口气，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薛笑张开嘴，却没来得及回答他，忽然停下脚步，目光笔直投向对街。
　　张成育抬头看了眼，是绿灯，不明白薛笑怎么突然不走了。
　　顺着薛笑的目光看去，他愣了下。
　　对街某家餐馆内，有两人坐在窗边，其中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身影有点眼熟。
　　再仔细一看……不正是那个当红小生范学？！
　　张成育愕然。
　　范学怎么来这里吃饭了？他们剧组包的酒店又不在这附近……
　　突然想到了什么，张成育的嗓音沉了下来：“他故意的？”
　　话音刚落地，远处店内的范学似乎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转过头来。
　　这人长着时下娱乐圈男星最流行的刀刻斧凿的脸。
　　他看到了薛笑，嗤笑一下，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便悠悠然回过了头。
　　——这家伙果然是故意来这里的！
　　或许是想要来刺激薛笑，又或许是想要暗示薛笑，过去道个歉，他们的恩怨就能一笔勾销。
　　但不论是哪种，这家伙都是想要把薛笑的脸踩在脚下狠狠碾。
　　张成育骂了句脏话：“不敢朝导演发火，就来找你的茬，怂货，真没种，还真特么闲！”
　　骂完了，他喘了口气，又咬牙道：“我听说这家伙好像要去参加观天那个《片场巨星》节目……这节目说起来主打的是‘从零开始’的演技训练和竞技，面向素人、群演和龙套，但其实也请了一些正经出道的年轻艺人。我估计整批学员里咖位最大的就是范学，节目组捧的说不定也是他。”
　　这节目的“从零开始”，指的是身份从零开始。
　　这概念就很微妙。
　　素人群演龙套们的身份肯定是“零”，而已正式签约经纪公司、演过各大影视剧配角的年轻艺人们自然也可以说希望观众们忘掉他们现有的身份标签，让他们像素人那样从零开始。
　　当然，对于前者来说，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就已经不错了，根本不可能会去计较这些小心机。
　　三个月前，南河影视城里有不少群演、龙套投去了电子简历，希望能有机会接触更大的舞台。
　　可惜最近这段时间，陆陆续续不少人收到了节目组的拒绝邮件，张成育不例外，薛笑大概也一样。
　　张成育顿了顿，丧气地说：“笑笑，如果范学再火上一把，你可能就真的……”
　　这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薛笑听着张成育的话，各色灯光映照在他的脸上。
　　他忽然决定了什么，干脆利落地说：“那我在他更加火起来之前，在另一条路上站稳脚跟总行了吧？”
　　张成育一愣：“你是说……”
　　薛笑道：“他总不至于因为区区一个我，让背后罩着他的人把另外两个影视城的领导也打点过了吧？”
　　薛笑突然想开了。
　　他最近一个多月烦恼的无非是他不知道王姐那边什么意思。
　　今天群头刘哥把话敞开了说明白了，薛笑也懂了。
　　只要不让范学舒心，那他在南河影视城这边就是混不下去的。
　　他固然舍不得这个梦想起步的地方，也舍不得这里这么多兄弟，但就目前来讲，如果能换个影视城，他或许就能继续演戏了。
　　“南河影视城和国内另外两个影视城的特约演员证都是互通的，到了那两个地方我能直接以特约演员的身份接戏，大不了明天我就收拾包袱走人，《片场巨星》开录都还要一个月呢，范学就算要再火一把也得有个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