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22)
九号巷的路又长又深,两侧的藤蔓绳索般把人围困在中间。
迟野看不清夏允风的表情,却听见他沙哑的声音: “我背后没有人。”
第13章
天色已经暗下来,云影间有几缕橘色的光。
夏允风不是善于表达的人,他们也根本没达到说心里话的程度。事实上他们的关系很差,别说兄弟了,就是朋友、室友都算不上,他们完全可以用“敌人”来形容。
对敌人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几乎和迟野说“我在你后面”有着等量的杀伤力。
迟野的脚步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耳边久久都是夏允风的声音。
凌美娟在院子前左右踱步,迟野没带手机,丢下一句话就跑了,可把当妈的急死了。
巷口终于看见熟悉的身影,凌美娟匆匆迎过去,老远喊着:“小野!”
迟野一下子回过神,往凌美娟的方向走:“妈。”
小孩伤的地方比较隐秘,凌美娟虽然是亲妈,但母子俩分开太多年,夏允风还在缓慢的接受这段关系,这种伤不怎么能开口说出来。
所以凌美娟问的时候,迟野替他回答了,没说明白,只说摔着屁股了。
迟野出了一身汗,把夏允风放下就要去洗澡。凌美娟坐在床头摸儿子的腿,上面摔跤的时候蹭破了点皮。
大人也知道要避嫌,凌美娟都没说看看夏允风伤成啥样了,俩人都说没事,她就姑且当做没事。
家里大门响了,迟建国夹着包换鞋,客厅静悄悄的,他伸头看了看,大声说:“我回来了!”
回来的正好,凌美娟走出去招他来:“小风摔跤了,你来看看。”
迟建国放下包,先去洗个手再进屋,手还滴着水,凌美娟抽两张纸给他。
“怎么摔了?”迟建国边擦水边问,“摔哪了?”
“说是摔屁股,你看看严不严重。”
凌美娟说完就自觉的出去了,饭才做到一半,心里牵挂着。
屋里还剩三个大老爷们,迟野手里拿着内裤不知道该不该走,夏允风抿着嘴靠在床上不知道说啥。
迟建国来回看看,感觉气氛有点微妙,挑着眉问:“给叔叔看看?”
夏允风揪着裤子,没动。
迟建国人民警察当了这么多年,小孩在他这儿就是白纸一张,啥都瞒不过去。他笑了笑:“不是摔屁股了对吧?”
夏允风又有点脸红,觉得自己回琼州后脸皮就变薄了,动不动害臊。
原本是兄弟俩有了心照不宣的小秘密,现在家里三个男人达成了共识,迟建国弄明白怎么回事儿以后就一直在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夏允风总算知道迟野随谁了。
迟建国撸一把夏允风的头发,笑着说:“行,不看你,也不告诉妈妈,这是我们的秘密。”
迟家三个男人有秘密了,当妈的啥也不知道,为了照顾夏允风的小屁股特体贴的换了床棉花垫絮,软是怪软的,也挺热的。
开着空调都降不下夏允风身上的火,他在床上来回的蹭,动作又不敢太大,总之就是不舒服。
迟野洗好澡回来夏允风正皱着眉头找空调遥控器,床头柜上放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他擦着头发过去拿一块吃,问道:“你拧巴什么呢?”
“热。”夏允风后背湿漉漉的,“遥控器呢。”
迟野四处转了一圈,在枕头缝里找着了,把温度调低一点。
晚上迟建国帮夏允风洗的澡,擦水的时候迟建国问:“要叔帮你上药吗?”
夏允风捂着蛋蛋,头摇的像拨浪鼓。
迟建国“哈哈”笑两声,把小孩拿浴巾裹好了抱回屋里。
后爹的使命暂时完成,迟建国把夏允风放床上就走了。
夏允风裹着浴巾直挺挺的躺着,活像个木乃伊。
为了上药方便,他里头啥也没穿,怕迟野整他,提前让凌美娟把干净衣服搁在床头,弄完就能穿。
夏允风看看迟野,那烦人的混蛋戴着耳机写作业在,他稍微松了点浴巾,手撑着床慢慢坐起来。
伤的简直太难以启齿了,几个小时过去,现在伤处像火烧一样的疼。就这么躺着坐起来的动作都疼的夏允风不停的在抽气,刚刚洗澡时坐板凳也这样,但他一直忍着没说。
夏允风背靠住床头,费劲地坐好,这会儿他得有个东西撑着,否则坐不住。药膏捏在手里,往棉签上挤了点,一点一点的慢慢往前弯腰。
“你干嘛呢?”迟野突然问了句。
夏允风吓了一跳,手一抖棉签掉在腿上,他盯着大腿上那一小坨痕迹,烦道:“你能不能别总一惊一乍的!”
“你怎么不说你胆子小呢?”
迟野摘了耳机往这边走,夏允风浴巾敞着,又光光的落入他眼睛里。
床头抽了张纸,迟野帮夏允风擦了擦腿,重新拿了根棉签出来:“够不着不会喊人啊。”
夏允风不想让他帮忙,迟野嘴上没把门不知道又会说出什么鬼话来笑话他:“我不用你。”
说着把浴巾拢了拢,挡住了小小风。
迟野看着他的动作,无语道:“快别挡了吧,你光屁股在我面前晃几回了,我哪里没看过。”
果不其然!
夏允风感觉耳朵在冒烟。
迟野蘸好药膏后催他:“赶紧的,我还要看书。”
夏允风破罐破摔,手一松躺下了。
迟野碰他的膝盖:“分开点儿,我看不见。”
夏允风眼不见心不烦,闭上眼睛,拿手把耳朵捂起来。
两条小细腿不情不愿的打开一点,迟野低下头去给他抹药,伤的位置挺靠后的,照夏允风目前的行动能力还真不一定能碰的着。
凉凉的药膏在伤处抹开,夏允风条件反射的缩了一下。
迟野按着他的腿:“别动。”
男孩子那个部位实在是太脆弱了,夏允风疼的厉害,顾不上难为情,声儿都尖了:“轻点儿。”
夏允风原本就对疼痛很敏感,碰这儿更受不了,拧着眉喊疼。
迟野看了他一眼,小孩闭着眼睛喊疼,睫毛一颤一颤的,看着没平时那么讨人嫌了。
“知道了。”迟野接着抹药,“我轻点。”
迟野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温柔过,竟然是对着一个男孩的那个地方。
人生的经历总是这么跌宕。
这么一弄,前段时间的冷战直接宣告结束。谁也没再提那事儿,看着是要翻篇的样子。
迟野差不多抹好了,把棉签扔进垃圾桶。枕头边提溜起夏允风的内裤,准备帮他穿。
“抬脚。”迟野抖了抖那一小块布料。
夏允风抬腿还是疼,动的时候哼了一声。
迟野捉住他一只脚腕塞进裤衩,穿一半时电话响了,迟野没管,捏着裤腰慢慢往上提,一辈子耐心都耗在这儿了,怕娇气的小孩又哼哼。
电话是方锐打来的,迟野帮夏允风穿好裤子才给他打回去:“干啥?”
方锐在电话里哀嚎,汇报似的跟迟野说周末都干啥干啥了,没空写作业,求他野哥给报个答案,明早去抄就来不及了。
迟野很无语的摇头,感觉自己是阻碍方锐学习的绊脚石。
他捡着选择填空把答案给人报了,方锐抄完作业心里有底,嬉皮笑脸的跟迟野说谢谢。
“还有事儿没有?没事儿我挂了。”
“哎别别,野哥,还有个事儿。”方锐拦着他,“你跟你弟还在吵架么?”
这半个月夏允风都不跟迟野一块上下学了,傻子也知道他俩在吵架。
迟野稍微偏了点头,余光扫了夏允风一眼:“没。”
“和好啦!”方锐在对面咋呼一声。
迟野烦道:“你到底有事没事。”
“我就是想跟你说,咱们都误会你弟了。”方锐说,“我不是有个表妹也在补习班上课么,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在饭桌上说来着,讲他们班男生合起来欺负同学,让人坐坏板凳,往水杯里撒粉笔灰,趁人上厕所的时候把带的饭全倒了。我问她被欺负的同学长啥样,我妹说黑皮个矮看着不像城里人。我一听这不是你弟吗!我再问传的那件事,我妹说太扯了,你弟压根没动手,就是吓唬一下人家敲断了凳子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