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不选C?(81)
好死不死,周肃光并未给工人买意外险,这笔钱必须由他个人承担。
几乎跟所有工地事故致人伤亡一样,家属闹事,舆论危机,安全局着手调查。
现在,周肃光急需一笔钱来补上这个财政窟窿。
周雅茹向来跟她这个大哥是利益共同体,忧人之所忧,她推掉了自己的工作跑来帮周肃光抹平明面上的账。
“他自己太贪了。”周牧一看着咖啡液,面无表情道:“即便这次能摆平,下次照样还是要出岔子。”
“是,你说的对。”周雅茹蹙着眉,纤长的手指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但这都是后话了,我们现在急需一笔钱回血,等第二期的工程款结算后资金链就能接上了。你看看能不能从DN……”
周牧一提醒道:“DN是袁志成的。”
周雅茹一时语塞。
是啊,DN的法人代表是袁志成,袁志成又是袁楣的侄子。
袁楣,袁楣。
周雅茹觉得头疼,真是一笔感情烂账。
袁楣得多以德报怨肯袁志成借这笔钱?
过了会儿,周牧一问:“需要多少?”
周雅茹说了一个数字,并且把明细以电子文件的形式发给了对方,她表示,如果低于这个数二期工程就救不回来了。
语毕,两人都有些沉默,咖啡厅有人用iPad写字,偶尔发出一点声音。
周雅茹又喝了口咖啡,她最近实在精力不济,有些焦急地等个答复。
周牧一心里计算了大概开支,搅动咖啡液。
不久,勺子停了下来。
他道:“我能给。”
“真的?”周雅茹问,可很快又有了别的思虑,“你自己那边够吗?DN不是下半年还要……”
“DN还轮不到我贴钱运转。”周牧一要了银行卡号,站起来,道:“算我还你们的。”
还完就两清了。
如今周牧一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愿意言之于口,而是用“他”代指。
周雅茹说“好”和“谢谢”过了会儿补充道:“等资金链恢复了会按利还你。”
两人谈完正事才露出一些姑侄间的熟稔,但到底隔阂摆在那,于是很多正常亲人的关心话语放在这里都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周牧一中午跟其他工作室的人有约,也就不便跟周雅茹长时间叙旧。
两人起身时周雅茹提议送他去中午约了人的餐厅。
路上,周牧一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高密度的工作的确让人劳心伤神。
周雅茹跟着导航驾驶,前面路况不太好,有些堵,她解决了燃眉之急终于有心事关心别的事了,“你跟他又联系上了吗?”
周牧一说:“是。”
周雅茹有一会儿没说话,像是虽然问出了口却还没想到怎么接话。
“……你主动的?”她半晌才又道。
这次周牧一也稍停顿了会儿,但回答依旧,“是。”
车载音响放了一首周牧一总觉得听过的歌,是民谣女声,嗓音干净平缓,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这首歌曾经一中的校园广播总放。
路况终于有所好转。
他们驶入一条长直的梧桐道,边上有公交站台,路边有牌子标着“前方学校,减速慢行”的字样。周牧一盯着外面等公交的学生看了会儿。
有个男生很清瘦,背着黑色书包,跟同伴说笑,大概是开了个什么玩笑,然后被一群人抓着书包带子象征性地推嚷了一通。
“谁啊?”周雅茹问。
周牧一收回目光,说:“不认识。”
那小孩像以前的陈禾,但不是。
中午的饭局主要关于《湖底王座》几个小型程序的外包展开,DN的程序组组长早早抵达了餐厅。
席间敬了两轮酒,周牧一听完对方开的条件和几个基本诉求后并没有妄自承诺,而是决定回去跟袁志成沟通清楚,细化后再敲定。
饭从中午吃到傍晚,聊了五个多小时不带停,周牧一多数时间在听,偶尔询问对面的情况。双方把诉求互通后让餐厅又上了一次菜。
两遍走下来,众人离开包厢已是晚高峰的时间了。
“总监,需要我给您叫个代驾吗?”程序组的组长很会来事地凑了过去。
周牧一说不用,并表示自己有朋友来接。
很快,那位组长叫的代驾来了,他上车走前刚好看到财务部上两月来的新人从一辆SUV上下来,站到总监身边。
欸,这不就是那个总被周总监为难的年轻人嘛。
也不知道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新入职没两天就要被处处针对,最近更是离谱,就连吃个饭都被拐到了总监办公室。
程序组组长摇摇头,只觉得是新人不上道,自顾自上车走了。
“你来得好晚。”周牧一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看起来真的在大马路边上等了陈禾很久一般。
“怎么可能?”陈禾等人上了车自己也重新上去,他看了眼后视镜才打转方向盘,“我刚还看到程序组的人才走,而且一收到消息我立马就下楼取车了。”
周牧一怎么会管这个?本来就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自然是他说陈禾来晚了就来晚了。
他们再次路过刚才周牧一来时那所学校,陈禾忍不住往外多看了一眼。
落日的余晖让人体感有些燥热,前方是一个交通转盘,无数的车辆汇流又分散。晚风把陈禾的头发高高撩起,露出他黑白分明的眼睛。
周牧一喝了酒,但向来酒品很好,不过是思绪容易飘远。
“你衣柜里只有这种卫衣外套吗?”周牧一问。
陈禾说:“不是,只是这种比较多。”
确实,陈禾图方便爱穿各种卫衣,连帽的,拉链的,印花的,纯色的。
天热就穿薄款,天冷就再随便套个羽绒马甲。
车进了清风湾的小区。
小区内没有很好的规划停车位,显得很乱,陈禾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位。
周牧一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颗牛奶糖然后放到陈禾手心。
很普通的大白兔,是席间零食盘上拿的。
陈禾看清了是什么,问“哪来的”然后撕了糖纸扔到了嘴里。等他要下车的时候又被周牧一攥着手臂,扯了回去。
周牧一力气不小,他把人扯到自己身上,然后注视着对方。
陈禾闻到了周牧一身上还未消散的酒气,他动作很受限制,不太舒服,劝道:“下车吧。”
对方却不为所动。
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去,周牧一打开了车内照明的小灯,然后就着暖黄色的光线在陈禾手腕上系了个什么。
动作很轻,很慢。
奶糖的糯米纸化了,陈禾低头去看,等看清是什么后刚咬下去的奶糖迸发出剧烈的苦涩。
蓝色编织手绳,上面串了一颗,一颗……橙黄色星星。
是新的。
之前那条其实也还在,被收到了新城老城区房间的抽屉里。
陈禾微微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就着这个被动的姿势去看,好像从来没见过手工艺品似的。
周牧一也跟着一起看,拇指抚弄了一下釉面,很久才问:“你看看跟之前那个一样吗?”
陈禾还是没能说出话。
“不要再弄碎了。”周牧一嘱咐,表情认真。
酒精到底对人有影响,周牧一语气是少有的温柔。
陈禾很久才敢眨眼,他本来想说“这糖好苦”过了很久却只是说“知道了”。
“明天去给你买衣服,好不好?”周牧一问。
他说“好不好”的时候让陈禾觉得自己的意见对周牧一来说很重要,有被珍视。
这些朦胧的被酒精催化的东西给了陈禾勇气再一次问:“周牧一,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语言艺术家果然都擅用反问,他说:“你觉得呢?”
陈禾说不知道。
过了很久,世界好像漆黑得只剩下车内这一盏微弱的光了,周牧一才换了个说法,“那你想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