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23)
如果不是杨晓琦在旁边又哭又闹吵嚷得厉害,让他稍稍扯回了些意识,他或许会揍得更狠下手更重。
因为这件事,他被记过挨了处分,后来的一年安安分分得没有惹事,才终于在毕业前消去了记录。
宋辰铭一直觉得自己那时是太年轻太冲动,不愿意再去回忆,却从没有去深想过当时的冲动,只是因为看到路昊被人给开了瓢儿。
第十九章
路昊这个人其实很好懂,爱憎分明,感情的分水岭很清晰。
他自由惯了,也自然得不愿将压力施加于别人。告白的过程算不上主动,更多得是宋辰铭戳青蛙似的问一句答一句,戳一下蹦一下。
即便是坦露之后也没有势头猛烈得追击,犹豫和拒绝的余地留得充足。
可就是这样,宋辰铭才会觉得难办。
他习惯了跟路昊在一起时的随性自在,习惯了喝酒时自然而然得碰杯,习惯了不去思虑周全,在意自己的话是否妥当。
如果不是无意间将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他或许会一直意识不到,他们之间除了朋友的关系外,还存在着别的什么。
宋辰铭怔在原地好半天,望着路昊不知就里的模样,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得出来。
他站那足足一分钟,直到听见游乐区滑梯上的小孩怯怯得喊了声妈妈,才后知后觉得回过神来,转身跨过去将他从上头抱下来。
小孩刚一着地,就颠颠得从路昊跟前跑过,一个猛子扑进了女人的怀里。
也正好是这个时候,不知是谁打电话叫来的片警,推开肯德基的门大步走了进来。
事情最终在警察的调解之下勉强缓和了几分,整个过程至终,女人都紧紧得抱着小孩,没有再看过男人一眼。
这茬儿虽然是解决了,但宋辰铭也没了心思再坐下来吃什么薯条。
他半拧着眉头望着那满满一桌吃的,心里的烦躁一个劲得翻腾着,怎么压也压不下来。这么着不成,拖拖拉拉也不是他的性子。
宋辰铭伸手揉了下祁锐的脑袋,伸手摸着裤兜里的烟盒站起身来:“你们俩先吃着,不够再点。”
“路昊,”他说完这话,转头朝路昊示意道,“你出来一下。”
天气已经转了凉,透着些微的冷意,站在室外哈口气便能瞧见团团的白雾。
路昊推开门顺着台阶走到了摆在边上的烤红薯车跟前,看了眼站在那正准备买红薯的宋辰铭:“什么事儿。”
“你吃不吃,”宋辰铭没直接答他的话,只是顺手递了一个过去,转头对小贩说,“麻烦再拿两个。”
热腾腾的红薯拿着烫手得很,路昊剥开烤得酥软的皮咬了一口,黄澄的薯瓤便立即显现了出来。
宋辰铭提着那一小袋的烤红薯,慢腾腾地走到了高大的广告牌下头,摸出烟盒抖出根烟来,点燃送到嘴边抽了一口:“我说这事儿你到底怎么想的。”
他这句话随着缭绕的烟雾缓缓呼出来,透着些曲绕的味道。
“什么怎么想。”
路昊被他兀然问出的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低头又咬了口红薯。
他这话倒是把宋辰铭给问住了——路昊的确是告白来着,可那之后自己已经明明白白得拒绝了。要说这事儿一来一去有头有尾,也算是画上了句号。
他现在也不禁有点发懵,他把路昊给叫出来到底是想再谈点什么。
“上回那个叫蒋乘的,”宋辰铭边抽着烟,边没话找话,“你们俩后头没试着处处?”
得,把天儿聊死了。
路昊听着这话动作顿了一下,拧着眉头抬起头来。
“我不是那意思,”宋辰铭想要解释,视线落在跟前的马路牙上,吸进嘴里的烟呛得喉咙直发痒,“我是想说......”
他想说了半天却还是没说出个一二三来,反倒是心里又添了几分躁意。
其实刚才话出口的时候,他就觉着后悔了。没来由得说起蒋乘,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个儿找没趣。
路昊还握着那半个红薯,另一只手揣在迷彩外套的兜里看着他。宋辰铭只一抬头,便撞上了对方一瞬不瞬的目光。
他其实很少这样正儿八经得跟路昊对视过,此刻注视着那双瞳仁深黑的眼睛,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跟着咯噔了一下。
那个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的可能突然从脑子里闪现,然后立即像野草般不受控制得疯狂滋长。
他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这么没着没落,心里头发慌得厉害,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夹着烟的手有点抖。
“那个,”罗骁昀带着点局促的声音,在这时候忽的从身后传来,“我待会儿还跟朋友有约......”
她本来是想乖乖等着宋辰铭他们回来,再找个机会抽身走得。但眼瞅着离约好的时间都过了大半个钟头,电话又叮铃铃得催得发紧,她实在是捱不住了才犹豫着找了出来。
宋辰铭被她的声音猛地拽回了些意识,恍惚间有一种在溺毙边缘被陡然拉起的错觉。
“......那行。”
他回了回神把烟碾熄在了旁边的垃圾桶里,跨步走到罗骁昀的跟前,将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了她:“买了几个烤红薯,拿去跟朋友一起吃吧。”
罗骁昀不知道他们俩方才说了些什么,只是隐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她看了一眼她哥的脸色,又看不出是几个意思,只好规规矩矩地接了过来说道:“谢谢宋哥。”
祁锐的这个八岁生日,他本人过得很是高兴。
他吃了一肚子往日阿姨约束着让他少吃的肯德基,又在游乐园里痛痛快快得玩了一个下午。孩子的天性得到了充分得释放,也难得地露出纯粹的笑来。
宋辰铭是压着五点的尾巴把小孩给送回家的——顾及着许洁买了蛋糕,还准备了生日惊喜,他也没再带祁锐去吃什么晚饭。
许洁是程敬后头娶得那个女人,这样看来她倒是对小孩的事格外上心。
送完了祁锐,宋辰铭也没坐电梯,转身沿着安全通道一阶一阶地走了下去。他走得尽可能缓慢,也尽可能心平气和,好让自己能有足够的时间去收回神来。
他走到楼下的时候,路昊就揣着兜站在小区花坛的旁边,嘴里叼着半截烟。
人离得太近,看东西总容易忽略些细末的地方,就像宋辰铭跟路昊满打满算认识了十四年,以前也没觉得对方抽个烟有什么好看的。
宋辰铭停在楼梯口站了差不多两分钟,愣是看着路昊咬着的烟从半截变成四分之一截儿,烟灰被磕在垃圾桶的边沿上。
他感觉自己这两天真有点魔怔了,脑子里转悠得都是些有的没的。
“要不要去喝两杯,”他稍微稳了稳心绪,伸手去摸兜里的手机跨步走了过去,“我跟你说点儿事。”
路昊咬着烟身子没动,牙齿从烟身上缓缓地磨过,冷不丁得开口问道:“很难吗。”
宋辰铭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对方没有波动的神色:“什么很难?”
手机屏幕划开的光猝然地打在了脸上,让他在昏暗中有一种肃穆的错觉。
他其实隐约知道对方是在说什么,但喉咙却像是突然哽住了似的,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路昊取下了嘴里的烟,抬手握住了他的右手手臂,收紧两分。他的力度不算大,甚至还停顿了十来秒,似乎在等着对方给他反应。
搭在手上的温度很熟悉,宋辰铭没有挣扎,只是低头看了一眼那只手指骨节分明的手。
他顺着那手一路看过去,随即跟路昊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路昊就着这个动作朝前跨了一步,停在了离他不过三四厘米的位置,平静地注视着他的双眼。
十几秒钟的对视,宋辰铭却莫名得觉着漫长,他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频率,正随着相握的地方不疾不徐地传过来,散到了四肢百骸。
路昊拽着他的手臂靠近几分,就像那时候自己被扯着领子拉拽一样,低头吻在了他的嘴上。
带着烟味贴合上来的微妙触感,让宋辰铭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