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82)
张向阳抽了纸按住伤口,“没事,小伤。”
鲜红渗透了纸巾,陈洲一时心疼,脸上又不能表现太过,“冲一下吧。”
张向阳到一边洗手,陈洲去拿了医药箱,等张向阳洗完,毛巾纱布剪刀都已经准备好了,陈洲一句话都没说,拉过张向阳的手为他包扎。
他神情专注,低垂着眼睫,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情。
张向阳不敢直接看他,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白色的纱布轻柔地绕过伤口,陈洲的手时不时地碰到他的指尖,手上的温度强烈地传递到了张向阳的手指,张向阳只觉得自己手指的温度也变得异常了,甚至有些忍不住发颤。
“很疼?”
“……还好。”
张向阳很艰难道。
陈洲眼眸微抬,余光扫过去,发觉张向阳的耳朵红了。
陈洲放下手,心想张向阳还是不太适应。
“去休息吧,我来就行。”
“陈工你来?”
张向阳看着陈洲拿起菜刀,一看陈洲的手势他就笑了。
“还是我来吧,一点小伤。”张向阳道。
“我来吧,”陈洲低着头切菜,动作很生疏笨拙,“我不太会,你别笑我就行。”
张向阳不想争来夺去的误伤,于是站在一边低声提醒陈洲,怎么握刀,怎么按菜,怎么把握角度。
陈洲切了几下,抬头对张向阳笑了笑,“你还是去沙发那坐着吧。”
张向阳不好意思道:“我话太多了。”
开车的人最烦副驾驶的指指点点,这点道理张向阳还是懂的。
陈洲没否认,胳膊肘屈了屈,意思还是赶他走。
张向阳到一边去打两个鸡蛋在碗里“哐哐哐”地搅,准备等会儿炒西葫芦用。
陈洲把西葫芦切好,装进篮里,放在水下冲洗,哗哗的水流声与打鸡蛋的声音交织在一块儿,陈洲心里既安静又热闹,一股一股的冲动与理智相互打着,手掌翻了两下切好的西葫芦,道:“你在我旁边说话,我心乱。”
打鸡蛋的声音戛然而止。
陈洲扭过脸,张向阳人像是僵住了,一动不动。
见他这副模样,陈洲一怔,道:“我说的太过了吗?”
张向阳慢慢低下头,良久,他手拿着筷子往随身的方向放了放,筷子滴溜溜地转出声,他的心思也跟着转了一圈。
要说的,还是要说,他答应陈洲不隐瞒。
张向阳顿了顿,道:“陈工,我是gay。”他轻咽了咽唾沫,心想自己就算暴露不要脸的心思也得把话说明白了,不能这么不清不楚地坏了他与陈洲的友情,他缓缓道:“……我会误会。”
水流声哗哗不停,像是直接浇在了陈洲脸上、心上。
他会误会?
张向阳会误会?
误会什么?
陈洲看着张向阳,他看到张向阳的耳朵是红的,当然,包扎伤口的时候张向阳的耳朵就红了,因为张向阳不习惯别人碰他……
陈洲想,他喜欢上的是根木头。
无论他如何倾泻爱意,都不会有什么结果。
所以他才这样自私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再拉近。
他很冲动,他太冲动,那股冲动在肃市、在那个宾馆的房间里就已经快要按捺不住。
做任何事都要想后果,做任何决定都要考虑未来该怎么走,会不会有好结果?能不能有未来?有没有信心去建立一段充满了怀疑、偏执、困难重重的他根本无法相信的亲密关系?
以上,都没有答案。
陈洲胸膛微涌,水珠顺着他的指尖一点一点滴落。
“张向阳。”
别说,没有信心去做的事情别说出口。
“你没有误会。”
……可他情难自已。
第60章
被子里的世界黑暗、温暖、又安全。
张向阳躲在里面,睁着眼睛,呼吸都变慢了。
陈洲说完之后,他一句话也不敢说了,把自己当根木头,只是机械地炒了菜,胡乱吃了两口,吃完就走,匆匆洗了个澡就钻进了屋内。
他强制性地将大脑清空,像只应激的猫一样躲在被子里。
他想强迫自己把陈洲说的那些话忘掉。
“张向阳。”
“你没有误会。”
张向阳闭上眼睛,把被子压在脸上。
呼吸很快变得急促,鼻腔和脸都开始发烫,张向阳喘了几口气把被子放开,探出脸继续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被子外微冷的空气。
瞳孔跟着呼吸的频率眨动,张向阳感觉到自己似乎连眼睛都在发烫。
躲不了,也忘不掉。
陈洲的话像咒语一般围绕在耳边,张向阳双手紧抓着被子,强行压制住的思绪立即乱窜了起来。
他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说自己会误会,不就是等于变相在说他会对陈洲的一言一行产生不该有的心思吗?
这么说应该是对的。
张向阳是抱着坦白罪行一般的心情去说的。
他觉得这样不好,所以说给陈洲听,希望陈洲能对他提防一点。
可陈洲说什么?
他说不是误会……
张向阳又躲回了被子里,用薄被死死地盖住自己的脸,简直快要把自己活活闷死。
张向阳不敢多想,可也睡不着,脑子里嗡嗡响,一晚上也不知道自己是睡了还是没睡,反正早上是被闹钟叫醒的,头疼得发晕,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才下床出去。
他要坐地铁上班,还要做早饭,所以平常都比陈洲起得早一点儿,然而今天起床,他经过陈洲的卧室,发现陈洲卧室的门是开着的,里面收拾得很干净,陈洲显然是已经走了。
张向阳呆立在陈洲卧室门口很久,脸上的表情与他的内心一样——空荡荡的。
陈洲走了,张向阳也没心思吃早饭,干脆就早点去上班,他想赶紧离开这间屋子,逃离那股无形的暗流。
到了公司,张向阳没先进办公室,他空腹乘车,感到有点恶心,就先去了趟卫生间,太早了,卫生间里灯都没开,张向阳想着也看得见,就没开灯。
人刚进隔间,就听到外面有人边说话边进了厕所,“啪”的一声开了灯。
“什么?他还不要?”
“是啊,离谱吧?”
“哎,我们抢破了头都抢不到的名额,人根本不稀罕。”
“你以为呢?本来就是陪太子读书,说起来我们都是沾人家的光,你当老板做慈善啊……”
一阵拉链抽皮带的声音传入张向阳耳中,张向阳静静听着,心里那股莫名的古怪之感浮现,强烈的本能让他没有出声提醒卫生间里有人,而只是安静地继续听下去。
“……从来没有的事情,那么好的房子免费给我们做员工宿舍,帮帮忙,老板脑子被枪打坏了啊,还不是为了他。”
淅淅沥沥的尿声与议论声夹杂在一起。
“他到底什么来头啊?”
“呵,你还不知道?昨天那么一大束花,还有晚上谁来接的他,你真不知道?”
“这我知道啊,极光星的小太子嘛,群里都传遍了。”
“那不结了,真太子养的假太子咯。”
“我靠,极光星那个小太子不是之前还订婚了吗?他搞gay啊?”
“搞笑,玩玩而已,有钱人不就那样嘛,男的女的情人一大堆,又不影响他们传宗接代,小太子自己就是情人生的,难道还能是什么好种啊?”
“说的也是,妈的,有钱真好,这么多有钱人怎么不算我一个……”
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过后,两人嬉笑闲聊着离开。
卫生间里重又安静下来。
张向阳在隔间里按住自己的胃,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早餐店外,张向阳取了豆浆馒头,在临街的廊檐下吃早饭。
城市的早晨很热闹,许多人买了早饭就匆匆离去,有两个学生打扮的倒是不紧不慢的样子,一起说笑,分食一个茶叶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