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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明月(58)

作者:燕赵 时间:2022-05-04 07:24 标签:年上 架空 年代文

  盛欢终于刻好了手里的东西,他放下刀,扶着桌子站起来,拖着一条腿来到温鸣玉身边。温鸣玉察觉到动静,一转眼,即见盛欢把手伸至他身前,掌心摊开,上面躺着一枚小小的,苹果雕的动物。
  温鸣玉先是愣了一愣,随之不禁露出了笑容,把那只狗头猫身的怪物捉在手里。盛欢是故意的,他的手艺不差,每一部分都惟妙惟肖,偏偏组合成了一个怪样子。温鸣玉试探着问:“这是猫?”
  盛欢却道:“你先前说过,无论我把你当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气,这句话是骗我的。”
  温鸣玉不看他,仍在把玩手里的东西,只抛来两个字:“是吗?”
  这种打哑谜般的气氛让盛欢无比烦闷,他曾贪恋着对方的温存,不敢把心思说破。但他终究是忍不下去了,盛欢所要的并不是一个长辈对后辈的关照,他有预感,如若自己不开口,温鸣玉绝对会将这种假象一直维持下去,直至他们其中一人改变心意为止。
  盛欢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改变,可对于温鸣玉,他却没有分毫的信心。沉吟半晌后,盛欢做了个极为无礼的动作,他捧着温鸣玉的脸,强迫对方抬起头来。
  一时间,清亮忧愁的唱腔与丝竹的声音都远去了,底下的人声也远了,盛欢的世界陷落在一双漆黑的眼中。那里是清冷的,幽寂的,只有他的影子,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盛欢忽然赌起气来,瞪着温鸣玉,沉声说:“是不是,你比我更清楚。”
  他的手背忽然一暖,被温鸣玉笼住了。对方似乎想将他的手拿下来,但不知为什么,两人相触后他却没有动作,只一点点加重手上的力道。盛欢被握得甚至有些痛了,他也不挣,他的怒气逐渐消散在两人交融的体温里,温鸣玉只凭一句话就可以拨动他的心绪,也可以只凭一个动作轻而易举地将波澜压平。在这个人面前,盛欢总是被动的那一个。
  温鸣玉终于有了动作,他拽着盛欢的手腕,往旁边推了推,示意盛欢去坐他身旁的那张椅子。
  两张椅子靠得很近,一坐下来,仿佛膝盖相抵,温鸣玉的气息更加清晰了。盛欢侧着头,视线往下落,温鸣玉依然没有把手松开。
  那道沙哑柔软的嗓音问道:“盛欢,等到伤好以后,你想要做什么?”
  温鸣玉叫了他的名字,语气郑重,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要是在认识温鸣玉以前,盛欢或许无法准确地回答,毕竟在以往的岁月里,他为了活下去已经竭尽全力,哪里还有资格谈什么“想”或者“要”。然而在回到温鸣玉身边之后,盛欢早已有了答案。从前他只敢把这个答案偷偷藏在心里,如今经对方主动问起,他又有一点不好意思说出口了,怕被温鸣玉笑话。
  可不说话也不行,温鸣玉正在等待他的回答。盛欢犹豫了几分钟,最终鼓起勇气,把那句话说了出来:“我想要和你一样。”
  因为紧张,他的声音比平时要大,带着一点少年人的憧憬和执拗,宣誓一般咬着重音。这曾是温鸣玉想要听到的答案,那时他把盛欢接回珑园,就存了几分这样的打算。但是等到盛欢真正亲口说出这句话,温鸣玉忽然又不忍心了。
  他握着盛欢的手,指尖按着那点醒目的伤痕,低声道:“你不妨再想一想。”
  听见这句话,盛欢的脸立刻红了,以为温鸣玉只把他的答案当做是一时的冲动。他想要反驳,还没有出声,又听见温鸣玉说道:“你真的清楚我做的是什么事,又是怎样坐上这个位置的吗?你想要入这一行,并没有那么简单。”
  盛欢回望着他,这时候的少年格外有种无畏的果断,跃跃欲试,又带着一点罕见的强硬开口:“你能做的,我为什么不能做?”
  对方的顶撞令温鸣玉几乎笑了起来,这是他的孩子,温鸣玉当然相信他没有什么不能做,只要盛欢愿意,他可以把一切都做得很好。
  温鸣玉抬起手,指尖落在盛欢的脸侧,轻轻地抚着他的眼角。这孩子仍有一双干净的眼睛,黑白分明,黑的像初结的冰,白的像新落的雪,不含一点一滴的杂质。
  楼下倏尔一片嘈杂,是戏散场了,看客正在离座。一批又一批的人从门口涌出去,最精彩的一出戏已经唱罢,剩下来赶最后一场的寥寥无几。就在这片潮水般的喧哗中,盛欢听见了温鸣玉的声音:“盛欢,我在同你一样大的时候,杀了自己的亲兄弟。”
  短暂的静默后,柔和低沉的乐曲再度响起,混合着熏暖甘醇的香气,牢牢包裹住了温佩玲。即便是深夜,这间咖啡馆尚有不少的客人,比起清寂的珑园,佩玲还是更加属意这种饱含人气的热闹。
  她付了西仔一笔小费,正准备在这里独自消磨一段无聊的时光,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轻轻唤道:“密斯温?”
  那声音是陌生的,但佩玲并不介意为它转过身去。她尚未看清那人的面目,视线却抢先一步,撞入了一双含着雨色,深邃忧郁的眼睛里。


第三十六章
  在盛欢伤势渐好的这段时日,温鸣玉找来了几位老师,让他们教导盛欢读书。自从那天盛欢说出了自己的愿望,温鸣玉虽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明确的反对过。根据眼下的情形来看,他似乎真的打算把盛欢当做继承人来培养了。
  几个老师年纪各异,教国文的那位足有五十余岁,须发半白。不过这几人虽负着老师的名头,却由于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缘故,对待盛欢不敢端起半点老师的架子。所幸盛欢作为一个学生是省心的,教他什么,他便一心一意地去做,从不发表异议。温鸣玉偶尔来过问盛欢的功课,得到的都是一片赞声,唯有那位老先生小心翼翼地提了个意见。
  他拿着盛欢的几张笔迹,递给温鸣玉,说道:“尚需勤练。”
  温鸣玉端详片刻,当即失笑。盛欢这一笔字横平竖直,棱角分明,每一道笔画都像是钢筋铁块嵌上去的,倒有种倔头倔脑的稚气。
  盛欢虽被人教过认字,可写字是从来没人教导的,他也没有时间去琢磨这门功夫。从前在春华巷,识字的人已是难能可贵,更没有几个去挑剔字好看不好看。然而现在行不通了,盛欢被那位老先生委婉地提点了一番,老先生又布下一项课业,让他每天下午都必须练两小时的字。
  由于天气渐热,盛欢练字的地方搬至了温鸣玉的书房。这里除去管家外,没有任何人可以踏入,就连佩玲都不进来。这种清净恰好称了盛欢的心,温鸣玉数天前去了贞祁,要回来已是一星期后的事了,对方临走前特意叮嘱盛欢需好好练字,他回来是要检查的。
  这间书房临水而立,边上栽着一片竹林,一推开红木格扇窗,便有细长翠绿的竹枝从檐上悬落,垂下一片阴凉的影子。风从澄碧的湖面上刮过来,也带着水汽的清凉。书房里又是十分古朴雅静的布置,两壁悬着数幅山水图,案上摆了一只鎏金莲花香炉。温鸣玉的书极多,有些据说是属于温老先生的,还有一部分由温鸣玉的母亲遗留下来,安安静静的陈放在架上。
  盛欢几乎没有翻阅过架上的书,因为看不懂,倒是旁边抽屉里的电影杂志翻动的多一些。
  这天他又在临字帖,书房里留有不少温鸣玉废弃的信件公文,温鸣玉给了盛欢随意翻阅的特权,盛欢倒不客气,直接抽了一张作范本,对着它一字一句地临摹。
  温鸣玉的字和他的作风极为相似,遒丽秀逸,锋芒毕露。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颇具难度。盛欢刚艰难地写了半张纸,一名下人忽然来传报,说是有客人拜访。
  来访珑园的客人,八成是来找温鸣玉,两成是佩玲的牌友。不过现在温鸣玉出门在外,佩玲又早早地与人看电影去了,盛欢猜不到还有什么人执意要留下,还特意通知自己,便问了一句:“来的是谁?”
  那下人倒是对那人很熟稔似的,立即答道:“是岳家的七少爷。”
  盛欢在温鸣玉身边待了许久,知道他有个姓岳的好朋友,这岳七少爷,或许就是那一位的家里人。然而知道了这一点还是无济于事,盛欢思索片刻,还是去了。
  珑园建的极大,从东苑走到最前面的会客厅,盛欢竟花了数十分钟。他刚进去,就见一名身姿笔挺的陌生青年坐在沙发里,捏着勺子搅弄一杯咖啡。那青年眉目英朗,眼角微微下垂,显出几分邪气,他抬头一看见盛欢,便勾起嘴角,淡淡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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