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星河(34)
那里面是邵茵还在无线电视台时拍过的一些不雅照,暴露程度不算严重,但邵茵如今身为名正言顺的艾太太,这些照片一旦散播出去,艾成锦和邵茵在本地社交圈的声誉必然大受影响。
艾星本想说如果不看照片,就无法判断是不是后期合成的伪照,但转念一想这个追究其实毫无意义,只要有人蓄意勒索,不管真假都会产生负面舆论。
他问宁河,“你怎么会正好收到这封邮件?”
宁河给他解释,邵茵不擅电脑,前日她购买了一台肩颈按摩仪,使用以后觉得不称手,让宁河帮她操作退货。就在宁河等着接收厂商那边的确认邮件时,这封邮件传了进来,标题是:艾太太,你一定要看看。
宁河觉得来信诡异,顺手点了进去,没想到附件里竟有几张衣不蔽体的照片。
邮件里索要20万美金,发件人还声称自己握有更多原片,三天内不见转账就要与把这些照片与艾成锦一同分享。
“你妈妈目前还不知道?”艾星向宁河了解了大致情况,然后说,“你把她的账户密码给我吧,我来想办法。”
宁河对于这件事情的发生感到措手不及,既担心邵茵不能摆脱勒索,又担心让艾星搅和进来难以脱身,所以要求先听听艾星的计划。
艾星想了想,和他说,“如果没有意外,这些照片应该就储存在发送这封邮件的同一条电脑上。我给对方回信时植入一个木马程序,从后台操纵他的电脑,直接从硬盘入手,让他无法再获取照片原件。”
尽管这是个突发情况,艾星的应对却显得有条不紊,他分析了几种可能性以及解决方案,每一种听起来都很可靠。
宁河那时的内心充满了对艾星的感激,并且相信他们会想此前很多次那样化险为夷。
可他却不知道,一个人的好运终究是要用完的。这封邮件就像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就无法关上——而艾星将是首当其冲受到伤害的那个人。
警车在高速上疾驰,车内无人说话。
艾星上车以后就被一个头套罩住,他凭借着对于周边街道的记忆,在脑中大致复原了自己所处的位置。不同于宁河的茫然失措,他似乎很清楚引起这一切的缘由。车辆行驶了十几分钟后,他提出要求,“我要见律师。”
然而没有人回应他,车速似乎更快了一些。没过几分钟,坐在前排的警察接到了一通来电,艾星听见他毫不避讳地说,“人已经抓到了,正在过来的路上。”
直到这时艾星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在这个司法严谨的国家,从私宅里直接带走一个高中生的行为非常越界,FBI不该做得这么肆无忌惮,甚至当着他的面说出一些不符合逮捕流程的话。如果分析这些行为背后的意义,更像是对方笃定了艾星无法再回到公众面前指证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艾星来不及顺着这个思路往下细想,他尽量在蒙眼状态下分辨着车辆的行驶轨迹,大约又过了十分钟,车身出现连续的颠簸,好像是减速驶下了匝道。周围的声音明显嘈杂起来,警车停停走走,一共经过三次交通灯,最后在一处较为安静的地方刹停。
艾星被两名FBI探员拖拽下车,跟着他们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又穿过两道暗门,继而被摁进了一张椅子里。
头罩终于摘掉,骤然出现的强光让他无法马上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只依稀见得两名探员坐入了对面的审讯桌后。
艾星皱眉适应着光线,而桌后的探员观察着他的反应,同时神情淡定地抽着烟。
这里不是洛杉矶警察局的办公室或者审讯室,更像是一处直属FBI的安全屋。
艾星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暗想,也许那份还没能成功解码的文件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复杂、牵涉也更深远,否则FBI不会擅自越过洛杉矶警察局,选择直接带走自己。
他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圈这间至多不过十五个平米的房间。其中一个剪着寸头的白人探员对他说,“不用看了,这里没有监控。”
这大概是艾星所能想到的,最坏的一种情况。
艾成锦和邵茵在获悉消息后迅速返回家中,一直负责艾氏法律事务的律师柯林斯也几乎在同时赶到。
FBI是以“泄露国家机密罪”将艾星带走的,罪名听起来耸人听闻。艾成锦怎么也想不到一向行止有度的儿子会牵扯上如此严重的罪行,一时间完全没了主意。反倒是柯林斯表现得临阵不乱,一直向宁河询问有关抓捕过程的细节。
宁河在长辈和律师到达之前,已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仔细回想过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几乎可以确信,艾星的被捕与那份本州官员涉嫌贪腐的文件有关。
宁河对此事的了解程度其实很片面,起初是艾星按照计划在回复邮件中植入木马病毒,继而控制了对方的整台电脑,发现这是一台近期购入的新机,使用痕迹很少。邵茵的不雅照被机主单独放置于一个文件夹中,而艾星在扫描硬盘的同时发现了另一个未命名的文档,并从中找到了几份加密的资料。
这是一个以AES 128-bit高阶标准进行加密的表格文件,艾星破解以后发觉其中暗藏着一份行贿名录,本州的多位政府要员均涉及其中。
艾星心中本来已有怀疑对象,就此根据资金流向与艾氏内部的亲属进行比对,最终确认机主是自己的大伯艾宏申。而那一封威胁邵茵并勒索20万美金的邮件,也是由艾宏申亲自发出的。
或许是因为艾星始终记得,宁河曾经说过只想要快乐简单地活着,所以他极力避免将自己的恋人卷入家族争斗之中。他只是告诉宁河,自己掌握了一部分艾宏申行贿的证据,并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通过匿名邮件让艾宏申知道他的行为已被知晓,令他在不雅照一事上收手。
宁河并不深知事件牵涉的严重性,如果这份名单是一座巨大的冰山,那么艾星只是让他看见了浮出海面上的那小小一角。
结婚后的这段时间,宁河被艾星保护得很好,原本那些暗藏在他体内尖锐敏感的触角仿佛都因疏于使用,而渐渐愚钝。
当艾星向他陈述过程时,以宁河的敏锐其实不难发觉艾星避重就轻的谈话方式,却没有往下追究,而是出于逐渐养成的依赖心理,交由艾星全权处理。
一切就如艾星的承诺,邵茵摆脱了不雅照的威胁,这场突发事件从始至终她都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但是艾星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那份名录在他手里长达一个月的时间,他是否还做过其他更为深入的调查,宁河不得而知。
此时宁河面对站在客厅中央的柯林斯,听着对方喋喋不休的提问,脑中突然一个闪念。
——在他错失第一次阻止艾星的机会后,上天或许给过他第二次选择。
散乱的记忆回溯至一周以前,他们在租住的公寓里经过一场尽兴缠绵,宁河在昏昏欲睡之间听得艾星貌似随意地问,“如果我突然做出一个其他人看来很像个人英雄主义的决定,你会支持我吗?”
艾星用了一个很长的从句,宁河思考片刻,半眯着眼有些含混地问,“比如说?”
艾星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给他举例。
宁河原本睡着大床的内侧而艾星坐在床边,他于是翻身靠过去,伸手抓住了艾星的一只手,“这个决定是建立在你的黑客身份上吗?”
艾星一下怔住,好像没想到宁河会如此一针见血。
空气里安静了几秒,宁河的声音仍然很轻,只是较之前一次笃定,“是吧?”
艾星俯下身去吻他的额头,不答反问,“很多大英雄在退出江湖之前,是不是都要金盆洗手?”
这句话他是用中文说的,金盆洗手这个词被念得慢而准确。
宁河觉得他有点可爱,抬眸看着他,本想说金盆洗手不是什么好词,因为那些决意做完最后一票就收手的人其实有很大部分都失去了退路。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该说这种话破坏气氛,艾星不是普通人,他一直在创造奇迹。宁河并不了解艾星擅长的那些领域,所以更加认为自己不具有发言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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