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函很快反应过来。
　　秦至简是担心他先前得罪了叶宣，故意替他来背锅了。
　　叶宣果然神色微霁，很客套地说：“没什么, 秦总先说说计划吧, 只要有意义, 我也不会反对安钦来参与, 毕竟……”
　　她目光落到路思琪身上，显然是为了示好，“项目才是第一位的。”
　　梁函只见路思琪很快欣慰地与叶宣双手交握，一副知己模样, 心中不由忐忑。影视行业看似是女性从业比例很高的职业，尤其是艺人经纪团队，往往从经纪人到宣传，再到商务，甚至是助理，都是由女性来担任。然而，影视行业归根结底是男性工业，真正掌握话语权的制片人、导演，几乎都是男人。
　　远到好莱坞，近到香港影坛，上层大佬席位都被男人占据，这也是为什么圈子里花边绯闻与桃色新闻不断，潜规则的传言甚嚣尘上。
　　路思琪和叶宣走到今日，都是很不容易的女性，她们天然更理解彼此的不易，在交流中也会下意识为对方考虑。
　　梁函有些担心。
　　毕竟舆论上真正占不利风向的还是星妹，于安钦而言，过早的进入宣传动作，未必有意义。
　　如果路思琪届时更考虑叶宣的想法，那他和秦至简想要有所挽救的动作，恐怕不会得到片方的首肯。
　　说话间，服务员进来上菜，梁函的目光趁机转向秦至简，对方始终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与以往在他面前无异。
　　梁函对秦至简一贯的信心感到怀疑，但他终归在炒作上不够专业，这种时候只能指望秦至简的发挥。
　　他们是一个阵营的。
　　秦至简一如既往的进取。
　　服务员刚走，他便沉着道：“路总，我们跟进舆情的宣传今天还在和我汇报，之前网友攻击是在拿星妹过往作品说事，今天这一轮，虽然用的是开机当日的路透，但本质也是往一个方向去批判，大家不满意的是星妹的长相。然而，在这上面，不管是安钦还是星妹，都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恰恰相反，长相是他们最大的优势，因为足够贴合漫画角色，只是观众还没发现。”
　　“是吗？”路思琪对秦至简的判断有些质疑，“先前官宣的海报不是很贴合角色吗？我看网友并不买账，难道要再释放一些定妆照吗？”
　　“不是定妆照，是要继续路透，主动路透。”
　　“主动路透？”路思琪蹙眉，愈发不解。她过手的项目，向来是很注重前期的保密工作。不管是剧透还是片花泄露，脱离剧方宣传节奏的动作，往往不会给项目带来什么好结果。观众预期过高或者过低，都会很影响前期收视。当然，更严重的情况，甚至会影响到作品对卫视和平台的售价，以及排播档期。
　　事关于钱，路思琪格外谨慎。
　　叶宣也盯着秦至简，听到这个说法，有些不屑地轻笑，似乎是觉得他踩中了一个雷区。
　　然而，秦至简打过交道的制片人不在少数，岂能猜不到路思琪想什么，他从容地笑，挑破了众人的顾虑，“路总，《灿盛吧爱恋》的剧本和漫画原着几乎没有什么剧情上的出入，当初漫画在网上连载了两年多，剧透这个问题，对我们项目来说应该没有影响。反而我认为，如果观众提前看到了高还原度的场景或互动，眼下舆论所质疑的问题，都会不攻自破。”
　　路思琪很快明白了秦至简的意思，梁函当初就是拿演员还原漫画角色的程度，让佟迅则导演完全信服了他的选角。
　　导演的顾虑尚且能打消，普通观众料必更会惊叹。
　　只是，她依然顾虑，“那没看过漫画的观众呢？我们之所以做IP，其实还是想扩大受众群……”
　　“没看过漫画的观众，不会因为舆论的认可而丧失兴趣，但一定会因为舆论的贬低而心生排斥。路总，我们要坐的并不是一个扩大宣传的行为，而是一个挽救口碑，让作品讨论回归原点的自保行为，即便做不到让IP为一个作品加分，至少也不能让IP改编成为减分的理由。”
　　一句话，秦至简正说到了路思琪的心坎儿上。
　　她作为制片人，之所以如此焦虑，就是感觉到作品的口碑正在不断跌落，如今IP效应降低，甚至成为了一股反作用力。
　　路思琪的心动显而易见，一旁的叶宣终于悠悠开口，摆明了挑剔：“那你想路透什么呢？演戏的片段吗？网友不傻，你一发出来，谁不知道就是片方炒作了。”
　　“我在叶宣姐心里，做事痕迹就这么重吗？”秦至简似笑非笑地反问回去，他固然尊敬前辈，但并不由得人人都来质疑他的业务。
　　见叶宣笑笑没说话，秦至简这才说：“表演的段落意义不大，拍得太近过于刻意，拍得太远又看不出来。还是要捕捉安钦和星妹自然状态下的互动。我今天在现场已经观察过了，他们两个人平时也都有角色状态，休息的时候会坐在一起聊天，让花絮剧照师多拍一些，再稍加剪辑，出来就会是很有CP感的互动。”
　　路思琪瞬间有了脑补。
　　虽然今天现场拍摄的时候她并不在，但先前跟过星妹和安钦的定妆照拍摄。星妹自来熟，安钦也有意识地培养与女主间的关系，再加上他们从外形上就与漫画贴合，确实是很有CP感的。
　　如今炒CP是大势，网友喜欢磕糖，真真假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氛围。
　　而路思琪做过这么多年影视项目了，她太清楚，氛围这东西，全靠后期。
　　“小秦说得有道理，那我觉得不妨一试啊。”路思琪被说服，扭头望向叶宣，语气里暗示意味明确，“你觉得呢？”
　　叶宣避开了路思琪的视线，低着头夹菜，没立刻答话。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尽落在了她身上。
　　秦至简正想再争取，梁函却伸手按了他一把，突然开口：“不然我们先吃饭，叶宣姐可以考虑考虑，这个事不急在今天一晚定下来，素材先拍着就行。就算要扭转口碑，也不可能明天就动作，网友情绪还堆在那里，不会立时就消散的。”
　　一边说，梁函一边主动转动圆桌上的玻璃台，将大汤碗转到了自己面前，随后起身，“路总，喝汤吗？我来给您盛。”
　　他轻描淡写把话题从这件事上彻底转走。
　　路思琪感到有些奇怪，秦至简却只是看了梁函一会，随即配合地呼应：“是，大家吃饭，这事不急。”
　　叶宣闻言抬头，深深地看了两个男人一眼。像是打量，又像是在犹豫。
　　梁函察觉，迎上了叶宣的目光，露出了几分带着坦然的笑意，“叶宣姐，我也给您盛一碗？”
　　叶宣看得出来，秦至简虽然尖锐有魄力，野心勃勃，所图甚大，是明显激进派的经纪人。但梁函就不一样了，如今的副导演，混饭吃得多，有规划的少。梁函平日里不温不火，看着连脾气都不发。
　　实际上，却是立场最鲜明，也最坚定的那个人。
　　梁函想要扭转舆论，他已经有了这个目的。
　　可是……为什么？
　　“不用了。”叶宣笑笑，按住了自己面前的碗，“我自己来吧。”
　　既然两个最先提议此事的人，都开始转移话题。路思琪虽然莫名，但还是没再强求。大家有意识地聊起了别的事，一顿饭很愉快的结束了。
　　一整日奔波费心，路思琪显出疲态，吃完饭就表示先上楼休息了。
　　叶宣同样找了个打电话的借口，快速离席，生怕多留一会，秦至简和梁函就要一起来说服她似的。
　　转眼，包间内竟就剩梁函和秦至简两人。
　　适才二人配合默契，房间里似乎还留着一些友好的余韵。
　　秦至简望向梁函，递出烟盒，“要吗？”
　　“室内，不了。”梁函没多客气，直接拒绝了。秦至简被他拒绝多了，早就不以为意，把烟盒又装回去，“刚刚你怎么不一鼓作气，把叶宣姐说定呢？”
　　梁函不太走心地笑了下，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道：“她一看就不想让安钦炒CP，安钦是能卖男友人设的那种气场，和你们段秋林似的。以后他的粉丝，是会冲在第一线撕星妹的，她为什么要配合我们？不拆台就算给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