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生天(92)
纪泽怒道,“捏什么捏,你以为捏饭团啊?”
在陆枭眼里,某人白白嫩嫩的脸,可不就是跟饭团似的么?
最终的结果是——陆枭“嘶嘶”地吸气,用手抚着自己的下巴,看着走在自己前面那瘦削的背影,第一次在心里抱怨道,阿泽,看不出来下手这么狠。
不过看着陆枭痛苦的眼神,纪泽抿了抿嘴却又没接着说什么。但是,几分愧疚和后悔在他那双澄澈透亮的黑眼睛里展露无遗。他还是答应了陆枭跟着他去做什么“风花雪月”的事情。
好吧,说是“风花雪月”却是一样都没沾上,倒是星星有。
这个小村子本来就是在一块山头上,村子不远处有供人休息闲聊的平地。只是此刻已然是夜晚,任何没有通电的山区的生活都是一样的——太阳一下山,就回家关门上床,该干嘛干嘛去。跟夜游神一样出来闲逛的,也只有陆枭和纪泽俩人。
不过,好心的村民看着这两个相貌不凡一看就是外国大城市来的人,倒是提醒他们不要呆太迟,毕竟是在山里毒蛇野兽是不少的。
陆枭挑了一块平整光滑的大石头冲纪泽说道,“阿泽,坐这里,视野很好,很开阔。”
纪泽见陆枭笑着召唤自己,也不知不觉地上前去。
这真是个安静又祥和的夜晚。
周遭是一片漆黑,就连那些矮矮的茅草屋都像是蘑菇一朵朵,在这块安静的土地上睡去。周围小草丛里蛐蛐在一唱一和,时不时有萤火从掠过,像是天上的星星掉落在草地上,又被弹起,蹦跶了几下。
真正让纪泽和陆枭叹为观止的是天上的星空,像一片巨大的闪着银色光芒的旋窝,只是多看几眼,整个人的心神都会被吸引进去。没有月亮的晚上,星星就会显得特别亮。
在这个没有工厂污染,没有现代灯光照射,没有人山人海的潮流的地方,整个苍穹像是一块椭圆形的深蓝色巨型宝石,而上面嵌着一颗颗硕大的,闪闪发亮的钻石。一颗颗,一粒粒,组成一整条流动的银河,朝着他们视线以外的远方流去。
陆枭的嘴角一直保持着上扬,见到这样的美景,一直以画画作为自己第二副业的人,当然是喜不自胜道,“难怪英文里把银河称之为 Milky Way,这真的是一条,像牛奶一样白色的路。”
纪泽仰着头,黑曜石似的一双眸子同样闪烁着震撼的光芒,喃喃背诵道——“有两种东西,我们越是经常、越是执著地思考它们,心中越是充满永远新鲜、有增无减的赞叹和敬畏——我们头上的灿烂星空,我们心中的道德法则。”
陆枭自然听过康德的这句名言,不仅仅是这句话,就连这句话的出处康德的《实践理性批判》他都看过。
这就是他同纪泽的不同,纪泽记着这句话,是因为他万分赞赏,他赞同康德的这句名言,并且一直如此地谨守着,在纪泽心里,他所谓的道德标准和道德法则从未降低和被放弃。而他陆枭不一样。
他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是翻着精美的铜版纸的页面,淡然一笑,什么心中的道德法则,我陆枭的心意才是一切行动的意志。这是,陆升从小有意教育的结果,更是陆枭自我性格造成的必然——他陆枭要是生逢乱世,必然字如其人必是负天下人而成霸业的枭雄。所谓的道德法则,不过是用来约束普通人的游戏准则罢了。
真正能成大事业的人,往往是能够跳出游戏规则的人。
见陆枭只是笑而不语,深知他个性的纪泽,又岂会不知他对这句话根本就不是赞同,甚至是蔑视。
“所以”。纪泽顿了顿,侧身望着陆枭,“像你把道德法律踩在脚下,而我是将它们当作星空高悬于头顶。陆枭,我们本就不是一类人。”
只要顺着老挝一路向东走去,到达越南,纪泽要回他的警局报到,而陆枭要回到s市继续做着各种非法勾当,接收陆氏集团,他们的轨迹本就不应该有交集。
“阿泽,我说过,我们回去之后可以重新开始,况且,等我全面接收陆氏,我父亲的影响力下去,我可以不用做那些违法犯罪的勾当。”陆枭回望纪泽的眼神说道。
以后的陆枭是可以重来,但是纪泽找不到什么理由,说服自己能够不将从前的陆枭送交给警局,他心里的道德法则一直像头顶的星空一样从未暗淡过。
他没有那么伟大,伟大到为了爱情什么都不顾,可他也没有那么绝情,绝情到将陆枭的感情全部都拒之门外,所以,纪泽发现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同陆枭继续在一起不对,同陆枭决绝地分开也不行。
“也许”,纪泽艰难地开口,“陆枭,也许这样就够了。”说到“够了”二字时,纪泽深深吸了口气,他希望自己的心意能足够坚定能够抵抗内心的挣扎和犹豫不决。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陆枭却是能够听得懂。
两个人依靠在一起,肩并肩欣赏着最壮丽最纯粹的夜景星辰,却是各怀心思,并且是南辕北辙的心思。
“我忽然想起一首诗,很能描绘我们现在的心境——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箪轻衾各自寒,”,陆枭低低念着,“我很不喜欢。”
天上的群星在闪烁,不远处的草丛里有萤火虫划拉着曲曲折折的线条在飞舞,视线最远处的群山在黑暗里浓重深沉,衬托着繁星更加闪亮。
然而,陆枭眼里,纪泽注视着自己的眸子光芒胜过天上繁星万千,所有的为难与挣扎他都看得见,就在纪泽的眼里。陆枭轻轻地抬手捂住纪泽的眼睛。
他陆枭活得潇洒,敢爱敢恨,敢作敢为,可纪泽无法。陆枭知道其实,纪泽才是心里最苦的那个。无论自己对他倾注怎样多的关爱和心意,他都无法代替纪泽去做那些选择。当然,私心里,陆枭更愿意纪泽抛弃从前的过往种种同自己平淡而又幸福地在一起,一对夫妻可以过日子,两个男人同样可以将生活过得风生水起。
陆枭曾经并且一直下着最大的决心要和纪泽一直在一起,这个心意,他未曾变过。
可他也知道,纪泽看似默不吭声的一个人,其实心里最倔,尤其对于他那些所谓的墨守的道德法则,更是死心眼一样地跟在后面。能够同他这样“私奔”一路从中国到缅甸再到这个老挝的小山沟里,已经是他情之所至。
陆枭只是将手捂着纪泽的眼睛,并不说话。
沉默让气氛更加僵硬,纪泽感受不到光线,只觉得自己一个人陷入茫茫混沌之中,与周遭都失去了联系,只有陆枭捂着自己的手穿来温度,同时也传来陆枭内心深处的心意。
只是一只捂着的手,纪泽已然明白陆枭的意思,虽然看不见,纪泽依旧对着陆枭的方向,“陆枭,大道理我不会说,你知道我不太会说话。我也是想到小时候学的一句古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很多事情,不是都能有个圆满的结果,有个过程就够了。”
陆枭放下手,重又抓着纪泽的肩膀,冷笑道,“阿泽,什么是过程,什么是结果,既然你已经经历了过程,为什么要放弃唾手可得的结果?你愿意抱着我们的这份回忆重新走回去,我不愿意。接下来的生活,一直在一起到老,才是所谓的过程,而非结果。”
说罢,陆枭不再看纪泽一眼,一把跳下石头,独自一个人往回走。
星光明亮下,朝着寂静黑暗的村子里走去的陆枭,背景决绝又坚毅,好似不容侵犯一般,就如同他这个人的意志。
纪泽直目送陆枭回了屋子,这才收回视线,复又抬头望着天上的繁星点点。当真是星光如水,银亮如冰,只是他的心情也寂寥如这夜晚荒芜人至的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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