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黛(67)
埃尔伯特显然不喜欢谈论自己,说完这句就转移了话题:“希望上次酒吧里的事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李柏奚:“……没有。”
埃尔伯特:“鹤伞颁奖的时候,你不在。程平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差,我觉得没法无视,就问他你到哪里去了。他说他不知道。我想起马扣扣,又问他,在你们的文化里,不告而别是正常的分手方式吗。他说……”
李柏奚微微抬头。
埃尔伯特:“他说你们没有分手。”
海风温柔地穿过树丛,挂在枝桠上的小碎灯轻轻摇晃。
“我问他为什么不去找你,他说他暂时还不能。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呢?”
有几秒的时间里,李柏奚没做出任何反应。接着他感到身后有人在拍自己的肩。
乔装过的程平去而复返:“我们谈谈。”
他们两个顺着小径一直走到了花园深处,在一座没挂灯的小喷泉背后找到了一张长椅。程平拆掉了脸上的伪装。
此处距离婚礼场地已经很远,音乐与人群喧闹声模模糊糊地传来,附近的海浪声反而十分清晰。
程平一时没有开口。李柏奚与他并肩坐着,聆听了一会儿和缓的涛声。
李柏奚:“吃晚……”
程平:“你走之后,吕影帝劝过我。”
李柏奚:“……”
程平这个开场白,仿佛突然又回到了当年直来直往、不管不顾的模样:“他劝我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必须在你和表演之间好好做出抉择。你知道我当时怎么回答吗?”
他回答:我要选第三条路。
“如果能爬到您这样的高度,也就没有人在意我的私生活了。我可以当一个堂堂正正的演员,再也不让他为我担惊受怕。”
吕影帝愣了片刻,轻声说:“那你必须非常非常幸运,同时还足够拼命。”
程平:“不瞒您说,我一向运气不错。至于拼命,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他开始拼命。
在他无缝进组的那段时光里,李柏奚虽然早已远去,却又好像始终没离开过他身边。屠简牵头帮他介绍过几个高端代言,大导演则一直关注着他的演技进步,有合适的本子就会发来邀约。
然而,这条路依旧比他想象中更漫长。一旦以实力派影帝为目标,他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还欠缺多少。当初在吕影帝面前放出的狂言,似乎成了遥不可及的梦话。
他的精神压力大到无法释放时,在演出后台的走廊上,看见了李柏奚。
“我看见了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是来补上一句道别的。可我当时……没有力气面对离别。”
程平望着他笑了一下:“我很想揪住你,冲你喊:再等等我,别那么快就抛下我……可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你等待呢?你在那么远的地方,在走你的长路。”
李柏奚张了张嘴。
程平直视着他:“你那天是来道别的吗?”
李柏奚又闭上了嘴。
程平坦诚的双眼忽然像镜子般明亮,映出的全是他怯懦的倒影。
他只听见自己虚弱地说:“不是。只是看看你。”
程平吁了口气。
他再度开始诉说,仿佛要把胸腔挤压了三年的重担全部倒出。
“我爸妈提出相亲的下一秒,我就拒绝了。我说单身并不丢脸,喜欢男人也不丢脸。丢脸的是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不敢扬起头来爱人。”
李柏奚招架不住了。
音乐渐弱,杯盘狼藉,宾客开始陆续离场。喷泉水面倒映出的灯影被夜风揉碎,孱弱地摇曳着,像夏末的萤火。
身边的程平还在等他开口。
李柏奚的唇齿忽然生了锈。
为了不让对方等待,也为了补上彼此间的空白,他开始诉说这几年的经历。一些奇遇,一些险境,一两次跟死亡的近距离接触。
他说了很久,直到宴席的灯光一盏盏地熄灭,人群散尽,黑暗环抱,他们头顶倾泻着万丈星河。
“我遇见了很多人。”
“嗯。”
“他们……或多或少都给了我灵感,其中有几个模特,说是缪斯也不为过。”
“我知道,我能看出来。”
李柏奚说得愈发缓慢,却也愈发温柔:“但我落下每一笔时,总会想起你。”
程平:“李柏奚,你发现了吗,我们重逢以来对彼此讲了这么多,其实翻来覆去都只是在说一句话。”
“什么?”
“说的是:告诉我,你还爱我。”
程平朝他贴近过来,在黑暗中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我累了。”
李柏奚慢慢收紧双臂,将他安稳地嵌入怀抱:“我还爱你。”
“嗯,我也是。”
婚礼第二天早上,在酒店住了一晚的宾客陆续退房。杨助理与新郎坐在餐厅用早餐,时不时与人挥手道别。
有人拍了拍她:“我先走了。”
杨助理定睛一看,惊呆了:“您还没走呢?”
程平戴着墨镜与鸭舌帽,含糊道:“多住了一晚。”
新郎与他打招呼,笑着道歉:“我俩度蜜月的时候,得辛苦您另找化妆师了。”
程平:“没关系,现在多了个专属备用。”
新郎:“?”
杨助理若有所感,蓦地扭头朝落地玻璃外望去。
一道身影双手插兜等候在酒店外,冲她点了点头。
程平小跑着与他会合,并肩走远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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