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主老爱‘无中生弟’(64)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噎住了。
他想起了他俩签合约的时候,明明是那么好的条件,江瑜第一反应就是推拒,只是因为陆留空背着赌约,而他身上又有莫须有的黑料,怕到时候爆出来连累陆留空,而到现在为止,他们都那么熟了,江瑜的第一反应,还是怕连累陆留空。
其实这个人不仅仅是陆留空,换成贺阳,换成这世上任何一个人,江瑜都不愿意拖累他们。
就如同江瑜自己说的:“我够独立了。”,或许是家庭的因素,或许是因为连母亲的爱都那么的虚无缥缈,母子之间的关系都一塌糊涂,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从来没能和别人建立起牢固的关系,也从不自信能够建立一段关系,牢固到让其他人牺牲利益,来帮助他,所以一但他和别人的利益产生了冲突,江瑜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退开,省的两厢难看。
他天生害怕欠人情。
所以江瑜觉得即使他和陆留空这么熟悉了,陆留空也没必要为了他,在事业上做出让步。甚至于陆留空表现出了这样的苗头,他还会有一点惶恐和害怕。
——你这样帮我的话,我没有办法回报你啊。
但另一方面,帮别人的时候,江瑜到没有犹豫过,不论是班主任骂陆留空的时候主动出来领罚,还是贺阳恶语相向后把他从酒局拽出来,他都做的那么自然,丝毫不在意后续的回报似的。
陆留空又想起了高中时候大部分同学对江瑜的评价,“刺头”“混”“不好接近”,但其实所谓的生人勿进只是一层保护色而已,从而让他可以避开正常的社交,让他根本没有和其他人建立深入关系的机会,甚至于如果不是大学同住,李保保张英才心又太大,他可能一个朋友也不会有。
就像一只警觉的刺猬,每一根刺都寒光湛湛,让你不自觉地想离他远些,但若你有机会摸上一摸,分明每根刺,都是软的。
一只柔软的小刺猬。
或许是陆留空沉默的时间太长了,江瑜手有些发抖,但他的声音竭力维持着平静:“还有什么要求,和我说吧。”
陆留空深吸了一口气,他堵的厉害,像是胸腔被人用力的按住了,连声音都带着涩意,他甚至不敢大声,像一片羽毛覆上易碎的瓷器:“不,我的意思是……”
这声音实在是太轻了,以至于化在机械的波里,只剩下了厚重的气音。
“挺好的。”于是江瑜自顾自的往下说,他笑笑:“其实我很幸运了,如果几个月前你不和我签约,我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陆大经纪,你真的是很好的人,毕竟我们高中关系不太好,我也没有帮过你什么……”
他想说:“抱歉,还是给你添麻烦了。”“下面几个月的房租我可能还不起了。”还想说:“谢谢。”
但是陆留空打断了他。
他已经从会议室走到了阳台,难过的连声线都在颤抖,心脏纠成一片。
他说:“什么啊。”
“什么啊,什么你没有帮过我啊?”
陆留空擦了一把眼镜,上头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糊上去的水雾,湿哒哒的粘在镜片上。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是不是?”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你懂不懂挟恩图报啊?”
“江瑜……”陆留空从牙缝里挤出了一段声音,哽咽里夹着一点点苦涩的笑腔:“你高中喝进医院那次,你是为谁挡的酒啊?”
江瑜愣住了。
“我啊。”陆留空扶着墙,难过的浑身的肌肉都在发抖。
他胸腔里堵着什么东西,不吐不快,马上要喷出来似的,往常的镇定和克制悉数喂了狗。
“我啊。”他闭着眼睛,声音哽成一片:“你是因为我住的院啊……”
第54章 全世界只有我发现了
“……怎么会?”江瑜愣住了:“什么时候?在哪里?”
“高二12月27。”陆留空把眼镜摘下来,无意识的用布擦了擦:“就在被查封的那个酒吧。”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不是一直说安成益眼熟吗,其实你见过他的。”
这事儿在陆留空心里藏了好些年,连安成益的名字他都不愿意提,他爸说上一句就要翻脸,如今在江瑜面前说,无异于自剜伤疤。
可是他现在那么迫切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催促一样的,想把这个伤口重新撕开,剖给江瑜看,仿佛这样才能证明他的帮助完全心甘情愿,也根本不需要江瑜偿还似的。
他强压着喉咙,使声线平静下来:“你见过他,就在你工作的那个酒吧。”
江瑜终于有了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
他想起了一个很不清晰的场景,颧骨凹陷的男人抓着陆留空的手,试图让他脱掉老旧的校服,然后将一杯橙红色的鸡尾酒怼在他的唇边,想强迫他喝下去。
毫无疑问的,高二以前,陆留空的人生比谁都顺。他有一个尚算美满的家庭,漂亮的母亲,严肃但事业有成父亲。若无意外,他会依照父母的安排,最好的小学,最好的初高中,然后去海外top的名校读本硕,最终靠着祖辈的蒙荫,顺顺利利的接过家族产业,成为新的雍州顶贵之一。
但就像南区和北区一街之隔,人生轨迹陡然变迁,从家财万贯的顶贵公子到负债累累的赌徒之子,往往也只需要一天。
“你想不起来了,好。”陆留空吸了吸鼻子:“我帮你想。”
“那天安成益先到的酒吧,他找了个幽静的卡座,背后就是你弹钢琴的台子,我还记得,你那天弹的是a小调的《致爱丽丝》。”
“你换掉了校服,穿白衬衫和西裤,不是很合身,应该是租的。我则在酒吧门口被人堵住了,然后被安成益扯进来——他喜欢玩学生,尤其是好学生,后来都玩到你们雍大去了,你应该知道的。”
“他告诉我我爸还不上钱,于是把我抵给他了,我陪他喝喝酒,债务缓两个月。”
江瑜皱起眉头。
他还记得陆留空卧室墙上的奖状,每次和他父亲合影的时候,他都笑的很开心,那是一种无可置疑的崇拜和孺慕,可能在母亲因为打牌逛街完全缺席的童年时代,父亲对陆留空而言,既可以说是前进的方向,也可以说是竖立的高碑。
这样一个被尊敬崇拜着的父亲,把他……抵给安成益?
江瑜忽然想起了他俩父子间的对话。
“我高中的时候,你知道安成益吸毒吗?”
“……知道。”
江瑜闭了闭眼睛。
陆留空还在说话,他已经全然镇定了下来,声音如清冽的泉水,温柔的像在给人读童话故事。
“我被他摁在椅子上,你看见我的时候很是惊讶,手上猛地一动,敲击的节律全乱了。”
陆留空哂笑一声,说不清是苦涩还是自嘲,他很少说这么多话,以至于有一点口干舌燥。
“……我也发现了你,在这种场合遇见同班同学,我特别的尴尬,然后吼了你,还记得吗?”
江瑜摸着头,勉强从记忆里挤出来了几个画面。
那个时候江瑜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陆留空会在酒吧里,还很青涩的穿着学生的制服,和这满屋子灯红酒绿一点都不搭调,于是他从琴台上下来,在调酒师那里端了一杯长岛冰茶,状似不经意的晃了过来,想要问问发生了什么。
陆留空则一动不动的坐在卡座上,他分明长的很高,却有点消瘦,卡座墨绿色的软包像能把他完全淹进去似的,江瑜靠过来的瞬间他整个脊背僵成一片,在江瑜把饮料递给他的时候,他猛的推了一下江瑜,然后朝他吼:“走开啊。”
江瑜有一点被吓到了。
学校里的陆留空从来温雅,他不太爱和同学说话,但从来不吼别人,江瑜眨了眨眼,很敏锐的觉察到了有一点不对。
他顺着陆留空的力道站起来,却没走,回头一看,陆留空还一言不发的陷在卡座里,嘴唇被他自己咬成了深粉色,眼睛闭在一起,眼眶却红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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