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点阑珊(146)
那孩子啊了半天,才听明白。
“你问我是谁?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我还没问你是谁呢?”
杨凤霖被这孩子的大嗓门轰得脑袋直发晕,头一歪就想吐。那孩子赶紧将他撑起来,利索的拿过一个破盆接了他的呕吐物。
红红黄黄的一堆,气味难闻。
那孩子却一脸欣喜,“好了好了,终于吐了,我去叫村医,你能活了。”
孩子一溜烟跑没影了。
杨凤霖睁着眼,空气慢慢的吸进肺里,还能清晰的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我……还活着。
第四十九章 看不懂
伽蓝殿正殿的阁楼烧毁了大半,随处可闻焦味。还好火势得到控制没有进一步朝主殿蔓延。
赵长松将厉染扶到偏殿休息,找了医生来处理伤口。伽蓝殿平时外人不可随意进入,突然起了大火也算是破了例。
厉染先去主殿问候了伽蓝殿主。
伽蓝殿需要修缮,抢救出来的玉牌需要找地方供奉,这些事情得有专人负责。
厉染问赵长松可有合适的人选,恰好对外事务处连部长来请示厉染下一批货物出港的日期。
赵长松笑道,“眼下倒是有个人,身份也合适。”
厉染翻着手中码得整整齐齐的记录,“我知道了,你说的是连家的那位女婿。”
伽蓝殿突然失火,坊间各种流言四起。其中两种传得最广,一说王国王位空置太久,这是一种暗示。
一说伽蓝殿失火根本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这个火星子不知怎么就引到了议长身上。议长被这传闻弄得装病成了真病。议长一派纷纷上门寻找议长商量对策,议长不见,顿时人心惶惶。
白总长这一派冷眼旁观,暗自欣喜,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皇宫,厉染命人将他母亲住处原本上锁的小院收拾出来。将他的画都移了进去。
赵长松进去时,看见厉染正看着一幅画,上头是杨凤霖坐在榕树上吃花生。赵长松低下头,走到厉染身后,“七殿下,议长在皇宫外头求见。怕是最近坊间的传闻让他慌了。”
厉染转过身,“今天大公主给我递进来一封信,让我替他女儿做媒,你猜她看上了谁?”
赵长松眉心一动,没有言语。
厉染按着他的肩膀,“她的这个二女儿,守寡十几年了。刚结婚不久,丈夫就病死,一直没有再婚。相貌妍丽,性格软弱是个好把控的。大公主能想到这处,足以表达她的诚意。今天监察院来了消息,大公主亲自写信要求严惩赵玉成,以正家风。同时给赵家宗亲族老去了一封信,要恢复你的身份。我把你的要求与她说了,她答应的爽快,说两头都是再婚,她只想女儿下半辈子有个依靠,这个姿态放得够低。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
赵长松一只手别在腰后,紧握成拳,“没有意见。现在对于我来说,娶谁又有什么不同呢。”
厉染颔首,拉下画前的轻纱。
“再看吧,你的婚事成了,议会那两派也不用顾忌那点虚假的面子了。三月后,议会大选,白总长可不愿再做陪衬了!”
杨凤霖勉强从这一动就咯咯吱吱的床板上坐起来,虽然眼睛还是不大能看清楚,但从模糊的轮廓中也能判断自己身处的这个屋子四面漏风,窗户破烂,风大点这地方都能被吹塌。
救他回来的那孩子带他口中的村医看过自己几次,给他吃的药也和在皇城处吃的不同,更像是一种偏方,难吃得很。往往是吃一半,吐一半。杨凤霖听那孩子口中所说,大概猜测这应该是西南偏远的一个部落。以前杨凤霖听老杨说过,西南大山深处有许多能人异士,这处又盛产草药。杨凤霖晃了晃被固定住的双手,还是动不了,这一日三餐都是那孩子亲口喂的。
这段日子,相处久了杨凤霖也终于能听懂一些这地的方言。
救他回来的这个孩子没有父母,从小吃百家饭长大,他被冲到岸上,刚好被这孩子遇上给救了回来。
门外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紧接着闻到一阵熟悉的鱼腥味。杨凤霖眼前闪过一个模糊的轮廓,随后耳朵就炸了。
“呀!你醒啦!我们今天吃鱼汤,今天运气好,抓了好多。我拿一些上集市卖了,给你换了一身衣服回来。”
杨凤霖皱着眉,要是自己手灵活真想用手指塞耳朵。一个女孩子嗓门怎么能这么大。
“你过来。”杨凤霖对着前头,眼睛看不清,对不准焦距。这孩子乐颠颠的跑到他跟前,“还看不清吗?村医说你的眼睛过段时间就会好了。”
杨凤霖看着突然放大的轮廓,差点往后仰,“你叫什么名字?”那孩子挠挠头,“我没名字。”
杨凤霖无语,“那平时村子里的人都怎么叫你?”
“一般都叫喂,那个,诶,之类的。”
杨凤霖被逗笑了,这是个什么奇葩性子。
“今后就叫九毛吧,以后你把卖鱼得来的钱存起来,等我好了你就跟着我吧。”
陈震和龚全在西南搜寻了近五个月,这是临海最后一个村子。陈震拄着拐带着人进了村子,他这腿受伤没有及时医治,发炎伤了内里不好走路,他又不愿意放弃搜寻,拄着拐杖就出来了。
他本来长得就凶,加上脸上一道疤,连着搜寻数日的疲惫,心情自然不好,说话也冲,还没开口就把村长吓了个半死。龚全挡在他和村长面前笑道,“老人家,不好意思,想向你打听一个人,最近你们这里有没有来陌生人,或者从海边救过什么人。”
这地方虽然偏远,西南梁先生死了,皇城派了人下来接管西南,这事情村长是知道的。看这群人的打扮和口音不是西南人,应该是皇城派来的,不知道是不是要搜寻梁先生的余党。
老头子当下摇头,焦急的解释半天。西南方言这么多日子龚全也能听懂一些了。这个村子很小,村民全都惊恐的躲在村长身后。龚全转身对陈震说,“我们走吧,这村子这么偏远就算真的能飘过来,人也……”
陈震哼了一声,转过头不想与他说话。龚全只能转过身,婉转的表示要进村里看看。
村长指指身后,“村子里就这么几个人,都在这,长官要看就看吧。”
龚全一眼扫过去大略看了下,也就几十口。
陈震将拐杖往地下用力一碰,一瘸一拐的转身走了。
龚全赶紧跟上去,对村长说了一声麻烦。
陈震追到半路,将手搭在陈震身上被他甩开。
龚全无奈的在他身后叫道,“你发什么脾气。这么多日子了该找的都已经找了,你已经尽力了,你还要气自己到什么时候。我们该回皇城了。”
陈震弓着背,没有拄拐的那只手捂着眼,龚全走上前,“回去吧。”
紧捂着的手指缝间有水迹渗出,龚全难掩心中酸涩,“回去我们在伽蓝殿给亲王供一盏长明灯。”
陈震龚全一走,村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村里救了一个人回来,这件事情可不能传出去,虽然不知道和这些军官找的是不是一个人,不想惹祸就得瞒着。等那人身体好一些,还是早些送走为妙。
龚全向皇城打了申请报告,准备和陈震回皇城。赵长松收到这份报告,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厉染。厉染平静的说了一句回来吧,就去了东门。
东门外头的榕树下,厉染摈退了身边的侍从。往前走了两步,一阵风过,输液的沙沙声特别清晰。东门的傍晚是冷清寂静的,厉染仰起头看着树弯处。记得那一天早晨,杨凤霖就坐在那上头晃着脚,嘴里吃着花生,似笑非笑看着他,“你接着我啊。”
厉染嘴角微微扯起来,树弯上头仿佛就是坐了一个人,笑嘻嘻看着厉染,“你来啊,我跳下来你接着我。”
厉染张开双臂,往前两步,再看,树弯上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厉染落寞的放下手,眼顺着手也慢慢垂下来,嘴角的笑意隐去,自己的怀里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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