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长风(18)
远远地望过去,能看见灵谷寺的大门,青灰的石墙,棕褐色门匾上写着‘灵谷胜境’四个字,两旁栽着高大茂盛的银杏树,盛夏时节,银杏也还未来得及变黄,透着绿意,在风中轻轻摇曳。耳畔传来悠扬的布谷鸟叫声,清晨雾气弥漫,走在这样的寺里,心一下子就安静了。
南京是一个被梧桐树包围的城市,要说最美的时节,当属秋季,梧桐树泛黄,枫叶被染成棕红,这个城市的小街小巷都沉浸在油画中。
孩子们好奇,习惯性地走在前面,杨振华夫妇跟在后边。
杨嘉佑一向步伐快,许立走在他身旁,而杨嘉羽像个拖油瓶一样,喘气跟在他俩身后。
看着他们偶尔拌嘴,徐瑛却觉得场面很温馨,不像之前那么剑拔弩张。
灵谷寺早年间是为纪念僧人‘宝志禅师’而建,正殿气势恢宏,东西殿分布在两侧,往北走即是观音阁。太阳光照过来,隐隐可见观音阁烟雾缭绕。寺内殿堂众多,较为被人们熟知的是金刚殿、无量殿、五方殿,由于占地面积近140万平方米,可以游览的景点不少。
临近晌午时,孩子们的好奇心差不多被消耗完了,一点也不想再步行了。
带一行人转到无梁殿时,因殿内供奉着无量寿佛,徐瑛喊孩子们进来祈福。五个蒲团垫至于大殿内,杨振华、徐瑛跪于左右两侧,杨嘉佑、许立、杨嘉羽在中间的位置。
往功德箱里丢入香火钱,闭上眼,好像能听见钟声,呼吸间皆是檀香,确实让人觉得心里安静。在佛祖面前,杨嘉佑改不了调皮的习惯,他瞧瞧睁开眼,发现爸爸、妈妈、许立、妹妹都闭上了眼。
他立刻双手合十,闭上了眼,仿佛在恳求佛祖,帮他实现的三个愿望——
一愿父母康健
二愿妹妹喜乐
三愿……
三愿什么?
杨嘉佑脑子有点乱,他下意识地睁开眼,偷看右手边的人,许立正虔诚地闭上眼,光线从大殿门口照进来,在许立脸上留下清浅的阴影,他的侧脸非常俊秀,下颚线呈现弧形,肤色白皙,被阳光照得如同璞玉。杨嘉佑的心跳开始加速跳跃,眼看着爸妈要叩拜第三次了。
杨嘉佑屏住呼吸,蹙眉在心中呐喊出第三个愿望,待掌心紧贴于蒲团垫,额头虔诚地朝佛祖低下,他听见自己内心有个声音:三愿许立常伴。
那时候杨嘉佑还不知道,第三个愿望有多么难以实现。
长大后,他吻过许立的脸,熟悉他颈窝处的气息,许立很安静,靠在他心口睡着过。下大雨时,他们吵过架,许立说了分手,杨嘉佑求他别走。
但许立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太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随时可能被杨嘉佑牺牲。
杨嘉佑每每想起年少,永远都忘不了来灵谷寺祈福的那个夏日。
如果时光可以倒退,他想给佛祖多磕几个头,好让真心被知晓,那样后续是不是就不会如此难受?
第15章 细水长流
“嘉佑,嘉佑?”徐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愿望许好了吗?”
杨嘉佑睁开眼,见父母等人皆已起身,慌忙收敛住思绪,“好了。”起身前,他郑重地看了无量寿佛一眼,只见佛祖静默而坐,眼睑向下,嘴角带着弧度,仿佛在温和地祝福什么。
爸妈已经出殿,杨嘉羽跟了上去。
杨嘉佑拦住许立,轻声问:“你许的什么愿望啊?”
许立笑了笑,“说出口就不灵了。”他已经跨步向前。
杨嘉佑心里有点着急,跟上他,神神秘秘地说:“我许了三个愿望,你猜猜是什么?”
“我不猜。”许立敛着眉眼,面容看起来非常干净。
“猜一下,猜中了有奖。”杨嘉佑扬起嘴角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两个人并排走着,许立蹙眉看向他:“我哪里知道你在想什么?”
杨嘉佑说:“你怎么不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许立嘴角带着清浅的笑容,心间漾起阵阵暖意。就是因为这句话,有很长一段时间,许立都很自责,认为自己不该对杨嘉佑产生别的情感,以至于侮辱了‘朋友’这两个字。
见他笑了,杨嘉佑就没有继续让他猜,许立说得对,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等将来有机会他再和爸妈、妹妹、许立一起还愿,到时候就知道愿望有没有实现了。
“你们俩快点啊!”杨嘉羽在不远处挥手,为了表示不满,她还做了个鬼脸。
杨嘉佑和许立加快了步伐往前。
徐瑛说:“前面有个游廊,咱们去歇一会儿。”
杨振华看了看手表,已经临近晌午,“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吃的,待会儿好吃饭。”
徐瑛点头同意了,她带着三个孩子往游廊走,不料这里还有一个偏殿,里面供着不少佛。徐瑛觉得遇到了就该拜一拜。
杨嘉羽却说:“妈妈,你自己去吧,我走累了。”
杨嘉佑头一回觉得妹妹说得有道理,也点了点头。
徐瑛无奈,想到偏殿就在游廊门口,四周安静,也比较安全,于是对杨嘉佑说:“妈妈进去拜一拜,你是哥哥,要看好他们。”
杨嘉佑突然觉得‘哥哥’这个称呼很神气,拍着胸脯说:“没问题。”
徐瑛进了偏殿。
许立是真的走累了,坐在游廊的座椅里,右手搁在扶手上,把头侧靠在自己的手臂上,胳膊白皙而瘦削。杨嘉羽坐在一旁打哈欠,她的肚子开始咕咕作响。
杨嘉羽本来想笑,见哥哥朝自己做了个‘嘘’的手势,她侧过脸,看见许立闭着眼,好像在打盹儿。杨嘉佑站在许立身边,猜到他心里应该有很大的压力,否则怎么会困。
他往妈妈的方向看了看,见她仍在偏殿中,他环视四周,觉得寺庙实在乏善可陈,不过很快,杨嘉佑的眼睛亮了亮,凑在耳边跟杨嘉羽说了什么。
杨嘉羽眼里闪烁着雀跃的光芒,有些兴奋,小声说:“真的啊?”
“真的,你快去,不用摘很多,三五个就行了。”
“好!”杨嘉羽飞快地顺着石阶而下,去了游廊旁边的草坪上,她弯腰采摘了什么,再回来时手里多了几株毛茸茸的蒲公英。
“哥哥,给你!”杨嘉羽慷慨地说道。
许立仍旧闭着眼,好像在闭目休息。
杨嘉佑狡黠一笑,压低声音说:“你看好了,不许提前说话。”
杨嘉羽直点头。
杨嘉佑弯腰凑在许立面前,手中的蒲公英慢慢靠近他的鼻息,杨嘉羽已经忍不住想笑了,杨嘉佑回过头,朝她皱了皱眉。
杨嘉羽只好捂住嘴巴,眼睛却眯成了月牙。
蒲公英轻盈而蓬松,如同一把小小的伞,淡白色,美好到让人舍不得触碰。
杨嘉佑的手靠近了些,很快,许立感觉有东西蹭在鼻尖,有点痒,想打喷嚏。杨嘉佑赶紧挪开了一点,待许立呼吸平稳了,他又用蒲公英挠了挠许立的鼻子。
杨嘉佑瞧得特别清楚,许立鼻尖翕动,这一次他没忍住,眯着眼,下意识地捂住嘴,打了个喷嚏,不料呼吸沉沉,蒲公英被吹散了。
许立睁开了眼,看见红城墙黛瓦,藤叶碧绿,眼前飘着细碎的蒲公英,杨嘉佑的脸庞近在眼前,笑得十分开怀,飞扬而明朗。而杨嘉羽靠坐在长椅上,仰着脖子笑。
耳畔的钟声听得不太真切,空气里混着檀木香,时间仿佛静止了。
好多年过去了,许立才知道这是他们三个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杨嘉佑后来缠着许立,问他是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许立说不出来,因为跟杨嘉佑一起成长的每个片段,都美好到了极致。这种喜欢不是突然的,好像流水拥抱青山,浸湿山脚每一寸土壤,细水长流,缓慢却从未止步,直至某天汇至江河。
如果非要找出一个心动的时刻,许立在想,应该就是此刻,杨嘉佑那么肆意,那么放松,活成了他最想成为的样子,骄傲而自信,狡黠而真挚。
只不过那时他们年少,把这种悸动单纯地归结为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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