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缪斯(2)
房间的门被陈景焕重重关上,巨大的声响让易澄本能蜷缩到了床的另一头,离面前男人最远的地方,眼泪又掉下来:“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去跟别人还不行?三年了,谢谢你当初救了我,但现在能不能放了我,求求你……”
“没有别人。”陈景焕低沉的声音传进男孩的耳朵,心脏像是被人揣在怀里反复折磨,半生不死,“你只有我,易澄。”
他翻身上床,从背后抱住易澄,鼻子贴在他的颈边嗅着他亲爱的玫瑰。
“我也只有你。”
易澄在被拥进怀抱的一刻,停止了颤抖,他像是蜘蛛网上终于停止挣扎的蝴蝶,抓住衣角的手也松下来。
“我的缪斯,你只能在我身边,保持着纯洁和永远的神圣。”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几乎要将城市上下颠倒。身后男人的呢喃在易澄的耳朵里如同笼子落下最后一道枷锁,他浅紫色的眼眸看向窗户的方向,隔在眼前的却是一层又一层窗帘,遮住所有景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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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三年前,S国。
人声鼎沸,小丑画着滑稽的笑脸,踩着高跷向孩子们的手里分发气球,远处,赤着上身的独眼男人正从嘴里向外喷着火焰,观众的欢呼声盖过了帐篷后面野兽的低吼。一个红鼻子小丑拉着手风琴穿梭于人群之中,一边奏着奇怪的小调,一边捏着嗓子提醒众人:“表演将于晚上八点开始,千万不要错过哟。”
几个年轻的男子笑闹着向马戏团的营帐里面走去,白人面孔中夹杂着一个亚裔混血,个子高挑,留着利索的偏分短发,带着一顶宽檐帽,黑发蓝眼,赚取了不少周围女士的注意力。
“陈,你在看什么?”他的同伴停下来,探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张马戏团表演的海报,漂亮的女舞者占据了画面的大半,周围簇拥着长毛的狮子,仿佛凶猛的野兽也在舞者的美貌下变得温顺起来,而画面的角落里,有一个看上去有些像陶瓷娃娃的……
“没什么。”陈景焕从海报上收回视线,他冲着前面的路扬了扬下巴,“快开始了,进去吧。”
这是陈景焕留在学院的最后一年,母亲的意思是让他从今年圣诞节过后就进“乔伊斯”开始磨炼。他的设计作品足够优秀,尤其是服装设计,就连资历最老的教授也称赞他的才华,可陈景焕却总觉得自己的设计还缺少点什么,就像是甜甜圈上最后一把糖粉,或者圣诞树上顶端一颗星星。
他不否认进入“乔伊斯”能给他带来更多、更加优秀的资源,但是他深知自己所欠缺的并不是外在的这些东西,而是另外一些其它的……很难说,艺术上许多东西不能用语言表达。
表演开始。
列队的花车绕场缓行,大象身上披着鲜艳的装饰和成串的铃铛,摇着鼻子上的呼啦圈。小丑抛着彩球,时不时将自己绊一个跟头逗得底下的孩子们哈哈大笑。狮子在鞭子声中跳过火圈,宠物狗立起来像人类一样直立前行,而人类却带着动物的头套在地上匍匐。
这是迷幻的乐园,在陈景焕的眼里是一场滑稽的闹剧。
他百无聊赖坐在座位上,困意袭来,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万花筒里的景象,过分鲜艳却缺少意义。要不是为了陪同窗出来给他妹妹过生日,他才不会答应来这种地方,他需要安静,绝对的平和会让他有时间思考更多的东西。
营帐里面坐了太多观众,身边的孩子们一个劲儿的尖叫,每一秒都在争夺着空气中所剩不多的氧气。
就在陈景焕正在思考要不要出去透透气的时候,吵闹的配乐戛然而止,灯光暗下来,场地变为一片黑暗,融入夜色中。身着五颜六色演出服的人和动物悄悄退场,为下一场高空杂技做清场准备。
这是一段很长的空白,孩子们的尖叫逐渐平息,安静中,时不时有一两声咳嗽。就像是一张黑布,遮在每个人眼前,等待掀开的一瞬露出里面的珍宝。这段空白在陈景焕的记忆中是无比清晰的,因为就在灯光再亮起的一瞬间……
他看见了他生命中的神。
瞳孔骤然收缩,一直在追寻的空虚在那一刻被填满,不,几乎要溢出。
男孩坐在钢琴前,一束柔和的白光打在他的头顶,笼罩在他雪白的头发上。他抬头的一瞬间,透过他紫宝石一般璀璨的双眸,目光仿佛来自天堂,直直穿透了陈景焕的心脏,像天神的弓箭,一经命中,无法抵抗。
他的双唇上被涂抹了一道鲜艳的红色,在他苍白的脸上如此惊艳,是从世间苍凉之地盛开出的玫瑰,花瓣落在无数羽毛铺成的天梯之上。
他的缪斯从此坠落人间。
他听不见钢琴演奏出的快板,也听不见身边同伴的闲聊,耳朵里只剩下一种微妙的鸣叫,叫嚣着在他的大脑中飞舞。千万种灵感如同烟花绽放,缤纷的火花落下,被心底的深渊吞没,回音在低吼,抓住他,抓住他……
他战栗着起身,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向营帐外面奔去。直到深秋的冷风掀起他的头发,他终于从那种玄妙的感觉中恢复大半,他在营帐外反复踱步,灵感如同泉水涌现。他抓起地上的树枝,在沙砾前蹲下,画下一大串旁人难懂的符号,而他的手腕因为激动一直在抖动,几度抓不住枝条。
“嘿,陈,我们不是说好今天出来就不要再想你那些设计了吗?”同伴们姗姗来迟,看见地上被反复蹂躏的沙土,有些好笑,拍了拍陈景焕的肩膀,“偶尔放松放松更有利于你的创作,相信我。”
陈景焕站起身来,面色平静如常,然而扣住同伴肩膀的手却是用力至极。
“你怎么了,不舒服?”
“带我去找马戏团的老板。”他卸了力,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
马戏团营帐的后面,换下演出服的演员们正帮忙搬运着道具。一只狮子懒洋洋卧在铁笼里打着哈气,爪子不耐烦地拍击笼底,惹得笼子上刮的铁链也跟着摇晃,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一桶生肉被人丢在了地上,沉闷的声音,将另一间小笼子里的男孩吓了一跳。
“你去把狮子喂了。”小丑卸下油彩,是一个长相刻薄的白人,他拿着钥匙打开易澄的笼子,“别想着跑,周围的栅栏可还没拆。”
一旁跟过来的女舞者笑了笑:“你跟他说话,他又听不懂。”
小丑哼了一声:“也是,变异的黄皮猴子。要我说,把他和狮子放一间笼子就够了,说不准他和这帮畜生更聊得来。喂,你能不能动作快点!”
笼子里缩着的男孩手脚并用爬出了笼子,他的手脚沾满了尘土,还有铁锈划出来的一道道暗红色痕迹——只有在表演的时候他们才会把他弄干净。易澄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却知道他们看自己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国度,这里没有人会说中文,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向外界求救。
每天的食物只能将就维持生命,男孩瘦得可怜,两只胳膊用力抬起地上装满生肉的桶,一步一晃向装着狮子的笼子走过去。路过的人看到他的样子,都发出了不那么善意的笑声,还有甚者抬手还要推他一把,说上两句他听不懂的话。
易澄觉得奇怪,明明这些人在表演的时候永远都是笑着的,而表演一旦结束,仿佛立刻变了一个人。他们会围坐在一起数那些钱币,偶尔也会因为这些钱币发生争吵:“小丑”对着自己的“公主”大喊大叫,魔术师推搡自己变出来的“兔子人偶”。
这是一个令人厌恶的地方。
笼中的狮子早已不耐烦,嗅到生肉的血腥味,它蓦地站起身,将脸挤到铁栏之间,张开满是尖牙的大口,从喉咙里发出低吼。
男孩放下大桶,生肉不太新鲜,散发出一股腐败的味道,吸引着苍蝇在上面盘旋。易澄费力举起那个几乎跟他一边高的铁叉,将肉挂在上面,伸到笼子里。狮子毫不客气将肉扯下,一边吞进嘴里大快朵颐,一边晃着尾巴赶走恼人的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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