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棋士(53)
罗爽自己拖了把椅子回来做好:“看来她跟学生关系很好。”
“可不是么。”学生妹略微扭了扭脖子,“如果他们今年有一个人不及格,她就不能留校了。”
“那真可惜。”
“是啊,我看这事儿要黄。”
“为什么?”
学生妹嘻嘻一笑:“你是哪个年级的,是不是从来不参加学生活动?”
罗爽笑得灿烂:“小姐姐,我刚入学。”
“她有个学生,眼睛瞎了,还得了抑郁症,这学期的课统统旷掉了,人间蒸发。”学生妹兴奋地跟他分享着八卦。“她得亲自给他补课,用盲文改试卷,焦头烂额呢。听说他还闹自杀。”
……
罗爽陪学生干部坐了半个小时,罗爽借口去寝室找李法天,离开了学生处。他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心里却想着:还有多少惊喜等着我?
魏柯有个双胞胎弟弟叫谢榆;
半年前被魏柯勒令停止往LOL职业赛发展,转而去学围棋;
蔡老板的棋盘上,魏柯的签名是谢榆;
而“谢榆”眼睛瞎了,半年没有出现在学校里;
罗爽回忆着半年前的他在LG杯夺冠的那局棋,那无论何时都面无表情的冠军棋士手捻白子,探到棋盘上方,一动不动地悬停半晌,以雷霆万钧之势劈手落下,结果下在了格子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罗爽愉悦地大笑起来,取出了口袋里的那枚奇怪纽扣。他回国之后去数码城询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店员小哥告诉他是微型摄像头。
原来是这样。
原来竟然是这样。
罗爽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事实如他所料,魏柯这种做法毫无疑问是作弊。这个消息一曝光,他的所有成绩都应该取消,甚至他会被永久禁赛,逐出棋坛。
若是世界上没有魏柯这号人……
远的不说,应氏杯的排名就会有鲜明的变化。现在,他已经结束了季军的角逐,名列第三,冠军会在程延清和魏柯之间产生。如果魏柯的比赛全都作废,他可能直接升任亚军,也有可能获得与程延清进行决赛的资格。
罗爽再次发笑:“哈哈哈哈……”命运终于还是向他露出了微笑。
他正感叹于这一场将会闻名于世的转败为胜,冷不丁有个人一头撞到他身上。
“傻笑些什么呢都不看路!”李法天瞪了他一眼。
罗爽心情甚好地向她道了歉,让她发不出火。
“算了算了!”她今天被严主任叫去骂了一通,对她三令五申要保证合格率。如果因为与谢榆的私人关系,拖累了考核,两个一起滚蛋。李法天百口莫辩,心乱如麻,只能寄希望于应氏杯赶紧结束,谢榆回来救她狗命。她随意打发了罗爽,大步冲进了办公室。
“刚才有个学生找你。他刚走,你没遇到他么?”同事手指敲着键盘说。
“没有啊……等等。”李法天想到了走廊上那个奇怪的男生,忍不住追了出去。
然而外面已经空无一人了。
“这人怎么有点眼熟 ,好像是个棋手……”李法天心里隐隐升起了一丝不安。
很快就到了应氏杯决赛的日子。
这一场五番棋可以说是万众瞩目,与四个月前的梦百合杯情况非常相似。魏柯、程延清不但要争夺应氏杯冠军,他们俩的等级分也分别排名世界第一第二,程延清3640分,魏柯3635分,这五局棋决定了世界排名第一的归属。上次程延清战胜魏柯,坐上第一把交椅;这一回魏柯会不会卷土重来,抢回他维持了三年的霸主地位?一时间,体育新闻整版整版地报道此事,趁机把上次程延清在洗手间胖揍魏柯的花边新闻放到前情提要里,吸引眼球。
关于这对棋坛双星,耀眼的还不仅仅是他们的成绩,他们之间时好时坏、亦敌亦友的关系也引起了人们大量的讨论。卫生间打人事件不久后,魏柯就隐退蔡文玉道场,那段时间里,程延清常常出现在他身边,完全不是宿敌的姿态;后来魏柯复出,两人虽然没有对上手,却在很多比赛上同气连枝,看的出来关系很好,甚至有很多粉丝YY他们在一起,暧昧不仅仅是空穴来风。
他们又是棋圈头部流量,各有拥趸,微博也因此炸了锅。原本两家和和睦睦,此时大路朝天、各站一边,明拉暗踩层出不穷。魏柯粉丝看不起程延清,程延清粉诅咒魏柯,黑粉混在其中疯狂diss两家,CP粉缩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只是外头吵得底朝天,棋场上却前所未有地平静。
谢榆去意已决,坐在棋盘前再无从前那样或喜或忧的情绪,麻木又冷静地以上帝视角俯视着两边。在他看来,魏柯一如既往地低迷,程延清也没比他好上太多,胜负心太重,放不开。两边都没有处于打手期,棋局质量可想而知。
第一天魏柯首胜,第二天程延清掰回一局;第三天魏柯再胜,第四天程延清再掰回一局。比赛最后还是熬到了第五天的天王山之战,谢榆这才真正有了一丝紧张感。
第四天比赛结束,程延清约他出去吃饭。照理说他们现在应该避嫌,可程延清才不在乎这个,霸气地回应媒体:“我们又没有复盘,为什么不许我们吃饭?我们不单要吃饭,吃完了还要小酌一杯。”
“决赛前找我出来,想动摇我军心啊?”谢榆看着程延清眉头紧锁的侧脸,觉得看久了还觉得挺可爱的,下完明天这盘棋,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见面。
程延清狠狠剜了他一眼:“我是警告你……”
“警告什么?”
“再像上次那样,揍扁你!”程延清凶狠道。
谢榆一愣,很快意识过来他是在说梦百合杯。那时他为了报复魏柯故意瞎几把下输给程延清,魏柯可没有他这样好对付:“放心吧,这次换我在棋盘上揍扁你。”
“说什么大话……”程延清严肃地板起了面孔,“喂,我说真的。你这两天没有全力以赴。”
“你也没有啊!”
“我敢在你面前大开大阖吗?”程延清再是不服气,也不得不忌惮道,“你就是一条毒蛇,一不小心就被你咬一口,休想骗我敞开怀抱。”
谢榆啧了一声:“那吴老的那席话跟你白说。”
程延清自暴自弃道:“我自由奔放,你稳如老狗,当然是我吃亏。名局是得两个人下的,一个还得流血;我贡献了精绝的招法,我还得流血,那我惨不惨——我得先找小罗先试试水。”话虽这样说,神情倒是有点落寞了。
他多么想不计输赢地跟魏柯痛快杀一场,但魏柯不是那个会以同样的血性回应他的对手。
“那你苟着,看我把你杀得落花流水!”
谢榆和他一来一往互怼,心中泛起淡淡的遗憾,同时也替程延清高兴。程延清终于夙愿得偿,可以和他粘在沙袋上殴打了三年的对手真刀真枪干一场。程延清虽然幼稚了一点,但不小气,不论最后是输是赢,从此都能解开心结,和魏柯互相追逐着,在棋道上走更远吧。
程延清不会知道,他在梦百合杯上曾经遇到过自己,又在应氏杯上分别。
鬼使神差的,谢榆听见自己问:“如果我不是魏柯,你还会记得我吗?”
“这跟’你妈跟我同时掉进水里你救哪个’,一样无理取闹。”程延清如此评价。
谢榆这就不依了:“为什么?”
“你不是魏柯你是谁?”程延清反问。
“假设一下嘛,我是另外一个长得跟魏柯一模一样的人。”
“幼稚。”
“啧,开动你的想象力。有这么一个人,就我这样,但不是魏柯,下棋没他强,你还会愿意跟我坐在这里吃饭吗?”
“不会。”程延清嫌弃道。
谢榆哀痛:“你这也太打击人了吧!”
不想程延清按住了他的肩膀,正色道:“别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了。棋力不强的魏柯根本不存在,也正因为你是魏柯,所以我想和你一论高下。”
谢榆一把打开他的手,操,塑料兄弟情。
“不喝了么?!”
谢榆摔门而去——跟魏柯喝去吧你!
程延清看着满桌的啤酒瓜子花生米,认命道:“又骗我付账。”
第二天,谢榆和程延清再度走进对决室。这已经是应氏杯决赛的最后一场。对于魏柯来说,这是他这个赛季是否完满的天王山之战;对程延清来说,这是迟到的最终对决。他将在此挑战三年来他视为劲敌的男人,而对方亦会全力以赴。外界认为两者之争在于头衔、排位、奖金、荣誉,其实他们还是低估了这场棋局在两人心目中的地位——这是两人实现人生的关键一役。
谢榆听着耳机里魏柯的声音,严肃地落子。魏柯的态度让他很恼火,仿佛他就是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他一度都想过拒绝参加应氏杯决赛,让魏柯见鬼去吧。但当真正坐在决赛场上,程延清的对面,他却发现自己心生眷恋——这是最后一次了,这种情形以后都不会再有。魏柯,程延清,他自己。
也许人类的本性就是讨厌别离。与再讨厌的事物分别,都会舍不得吧。
而且当他凝视着程延清凝神静思的表情,心里有一种置之度外的感动。这个男人终于如愿以偿了。魏柯也是一样吧。找到毕生的对手,然后与之一战。即使谢榆是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的第三者,是一个无人知晓的影子,他也由衷地为两人感到庆幸,无法再次出于自私打断这两个男人等待已久的争锋。
所以,就这样吧,最后的棋局,让他扮演完他的丑角。
他已经对未来做出了规划。帮魏柯赢回天下第一后,他就打算离开,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他会把这些人全都忘在脑后,专注自己的棋,然后等明年参加定段赛,让时间回到原点。
谢榆把神智拉回到了棋盘上。程延清和魏柯已经交上了手。两分式的开局初步成型,相较于两人火花四溅、争锋相对的关系,这样的开局略显平淡。平稳的布局会将棋盘导向漫长的战争,不知道两人是对后半盘的细棋比拼太过自信,还是都心照不宣地延缓正面相争。
“彼此都很忌惮。”谢榆一边落子,一边思忖。
在所有人紧盯棋局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观战席上的罗爽离开了赛场。
刚才下棋的应该就是魏柯,罗爽一望便知。序盘阶段虽然稍稍被程延清的黑子占据了上风,但很快找到两处急所,稍损局部、稳住了大局,是魏柯稳健的棋风。
他走到门前,从怀里掏出信号干扰器,插在了电源插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