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故事(65)
“……”聂原将目光别过去:“当时你姑让我转学,就是为了不让咱俩……在一起,现在你还是知道她做的事儿了,她算是失败了——不是扯平了么?”
乌天沉默片刻,忽然问:“你转学到槊县一中之后怎么样?”
“还怎么样,”聂原动了动受伤的手掌,又有血从伤口伸出来:“待了一段时间,感觉意思不大,就没上学了。”
“没上学之后呢?”
“打工啊。”聂原的语气完全平静下来,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如鲠在喉。乌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其实挺恨你的,你知道么。”聂原说。
“……嗯。”
“你嗯个屁啊嗯,你以为我恨你是因为你姑逼我转学?根本不是——她当时说,我不瞒着你转学去槊县一中,就把咱俩的事儿告诉我家人,但那会儿我家人才顾不上理我呢,我爸妈刚离婚,我妈……刚出轨,和陈来运。我根本不怕她告诉我家人。”
乌天侧过脸,看着聂原。
“我当时,主要是烦你了,你太幼稚,太……自以为是,分个文理科都要跟我吵架,走关系待在最好的班,还天天想着怎么逃课……我烦了。”
乌天:“然后?”
“然后,你姑知道咱俩的事儿了,我就想正好借这个机会和你分了吧。嗯,不过,说实话,你最后能考上大学,我挺惊讶的。”
乌天兀自摇摇头:“不说这些了,先去医院把你的手包扎一下。昨天那个医生不是说他今晚还值夜班,让你去给下巴换药么?顺便一起了。”
聂原十分配合地站起来:“行,我去洗一下手。”
乌天一把扣住他肩膀:“伤口别用生水洗了,找块儿湿毛巾把旁边的血擦擦——哪儿有毛巾?”
“过来,”聂原站在厕所门口:“架子上那个,蓝的。”
乌天把毛巾取下来打湿了,本来想直接帮聂原擦的,转念一想,还是把毛巾递给了聂原。
聂原在受伤的手上胡乱抹了两把,力气太大,伤口又渗出一点血。
“走吧。”聂原说着,把钱包揣进裤兜。
到了医院,聂原进去换药了,乌天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他。
想抽根烟冷静冷静,马上叼嘴里了,又忽然想起来这是医院。
二十分钟后,聂原低着头走出来,身后跟着穿白大褂,戴蓝色口罩的医生。
那医生把脸上的口罩扯下来——
“……陈骏驰?”
“好久没见了,乌天。”陈医生冲乌天笑了笑。
“啊,”乌天有点懵:“是好久没见了——你在这儿上班?”
“我实习。”
“噢,实习。”乌天和陈骏驰一个寝室时就不熟,后来分了文理,乌天搬出寝室,两人在学校里就很少碰着了,大学四年,更是没见过。
“我有个事儿……”陈骏驰扶了下眼镜,显得有点局促:“明天中午我请你和聂原吃顿饭,行不行?”
“啊?”
“就你俩吧,”聂原插话说:“你要说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再听一遍了。”
陈骏驰又扶了一下眼镜:“那……行。乌天,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行么?有事情和你说。”
乌天完全不知道陈骏驰和聂原在说什么,但陈骏驰是老同学,乌天也不好当面拒绝,便点了点头。
陈骏驰留了乌天的手机号,迅速告别两人,回诊室里了。
乌天:“他……”
聂原回头看看诊室,扭过头来,低声骂了句“操”。
“最近是不是撞了邪……”聂原吁出一口气:“昨天他给我上药的时候我没认出来是他,他认出来咱俩了,然后他刚刚告诉我,”顿了顿:“高中的时候,是他看出来咱俩不对劲儿,然后去告诉老范的。”
晚上九点半,乌天和周贺对坐在一家茶馆里。
茶馆人少,环境也清幽,是聊天叙旧的好地方——如果不是周贺一脸阴沉的话。
“你太冲动了……你爸妈都快六十了,你就不怕把他们气出个好歹来?!”
乌天垂着头挨训,保持沉默。
“你要是和他好上了,那也行——关键是人家根本对你没那方面意思,你自作多情个屁啊!”
不远处的服务员朝他们这边瞟了一眼。
乌天端起面前的茶杯,将明澄澄的茶一饮而尽:“这什么茶,也没多好喝啊,这么贵。”
“你他妈的乌天……”周贺骂着骂着都无奈了。
乌天心里感慨,周贺在做生意方面真的很厉害——他太会权衡利弊了。他说得有道理,如果和聂原在一起之后再出柜,就算和家里闹掰了,也起码勾搭上聂原了。没能和聂原在一起,就不该出柜,接着在家当少爷,多爽。
眼下的情况,活脱脱的两边不讨好。
“……道理是对的,周贺,”乌天笑笑:“但我不能把聂原当……一个筹码,无论他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都得告诉我家人,这是我对自己的态度……不是我对他的态度。”
“我好感动哦,”周贺抬了抬眼皮:“你倒是去跟聂原说啊。”
“跟他说了也没用,他恨我。”乌天很平静。
“正常,要我也恨你,本来好好儿的能考大学,就因为遇见你了,没戏了。更操.蛋的是,你还考上大学了。”
乌天身体后倾靠在软绵绵的椅背上:“是啊,真操.蛋。”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周贺皱眉:“我靠,我想想都替你发愁,你爸妈肯定得跟你闹,你——你他妈的也不是纯gay,你总不能跟他们说你就认准了聂原吧?”
“就是这样啊。”
“但你跟聂原不是没戏么。”
“我……再试试。”
“所以啊!”说了一圈儿又绕回来了:“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搞定聂原了再跟家里说啊!”
乌天破罐破摔:“反正说都说了,你别纠结了。”
“而且聂原不太可能跟你好吧?!”周贺没理乌天的话:“你他妈就是自损八百,也没杀敌一千。”
“……”
“傻逼。”周贺十分精简地给乌天下了定论,说完又不甘心地补一句:“真不知道你这脑子耽误了多少学生。”
“我回去了,估计我爸妈他们该杀回来了,我去收拾收拾东西,估计得去你那儿住几天。”
“几天?你爸那脾气,我看你直接把我那房子买了吧,正好我和韩小冉以后住婚房了。”
“我可买不起,工资卡里就几万块钱,买辆车都不够。”乌天笑着说。
“你要真被赶出来了,你就花你那每个月四千块钱的工资吧。”
“嗯。”乌天点头。
“弄不好七中都不让你待了。”
“那我就出去找个辅导班上课……工作还找不着么。”
周贺叹了口气:“不说这些了,用我跟你一块儿回去不?”
“可别,”乌天摆手:“这事儿得我自己解决,再说你来了也没用。”
“你别被你爸弄去精神病院啊。”周贺的语气很认真。
“不至于,放心吧,”乌天拍拍他肩膀:“我爸妈,我心里有谱。”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这期间,乌天没有接到一个他姑或是他爸妈的电话。乌天知道,他们就在回来的路上,甚至很快就会到家。
乌天打开电脑查了从重庆到甘城的航班,最近的班次是今晚九点四十五飞,两个半小时到甘城。那也就是凌晨到家。
乌天把家里收拾了一下,保险起见还是把自己的衣服打包了,爸妈给的卡整整齐齐放在桌子上,自己的工资卡揣进钱包。
凌晨一点二十,果然响起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他们回来了。
乌天迅速在自己眉心捏了一把,站起来,正好和开门的乌海东对视。家里开着白色的大灯,明晃晃地把他乌黑的脸照得一清二楚。他身后是他妈和姑姑。
三人的脸色都极其阴沉,乌天向前走了两步,看见他妈眼眶通红,向来拢得一丝不苟的卷发,也乱糟糟的。她穿了条碧绿的绸缎裙子,被汗水浸湿了,深一块儿浅一块儿的。
一瞬间,乌天酸了鼻子。
他妈嫁给他爸之前,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他姥姥姥爷在他妈十来岁时就因为意外离世了,但他大舅很厉害,刚一改革开放,就抓紧时机赚了很多钱,对妹妹百般疼爱。而他妈嫁给他爸之后也没吃过苦,生意一直顺风顺水。她是个美丽而能干的女人,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买水果都要描个眉。
从小到大,乌天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狼狈——不仅仅是外表的狼狈,而是整个人都透着浓浓的疲倦和无措。
有时候,感受到爸妈的苍老,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情。
乌天努力把鼻腔的酸意压下去,低声叫:“妈。”
他妈一下子就哭了,手背捂着脸,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乌海东一脚踹在乌天肚子上。
乌天坐倒在地上,缓了缓,又站起来。
乌海东甩了乌天一巴掌。
他妈哭得更凶了,两条胳膊却紧紧拽着乌海东:“海东……你别打小天……别!”
“我不打死他,他要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完了。”乌海东气得声音发颤。
乌校长默默流着泪。
凌晨四点,周贺接到了乌天的电话。
赶到乌天家楼下的时候,乌天正坐在地上,靠着背后巨大的登山包。
“你……”周贺走上前去,一下子愣了:“我操!”
乌天鼻青脸肿得宛如猪头,鼻子下方还有没抹干净血迹。
“我发现你最近总是受伤啊,该去找个看风水的算一下了,”嘴上这么说着,周贺向乌天伸出了手:“起得来么?”
乌天点点头,抓住周贺,被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我没事儿,就是被我爸揍累了,歇会儿。”乌天声音很浑浊。
“嗯,被揍累了,你可以的。”周贺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要是乌天就直接跟周贺比翼□□了……
开玩笑,那不得被薛立臻neng死,哈哈哈~
☆、威胁
乌天暂住到了周贺家。
这之前乌天假惺惺地问周贺:“那什么,我住这儿,不影响你和薛立臻吧?”
周贺抬脚想踹乌天,腿都抬起来了,想起乌天被他老爹揍出的一身青肿,又硬生生收回去:“影响个屁啊,好久没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