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线 下(93)
陈姗姗：“当时我和小声躲得比较远，高架路上发生的事没有看得特别清楚。傅少校，你能告诉我们具体情况吗？”
傅闻夺点点头，将之前的事说了出来。他声音低沉，语速不急不慢，用的语句都是最简单易懂的，句子都很短，显然习惯于用最简单的话阐述问题。他一边说，一边解开唐陌的外套，用矿泉水帮他擦拭身上的伤口。
唐陌受的伤不多，就胸口两处和胳膊上三道。傅闻夺的伤更严重，傅小弟十分自觉地拿了矿泉水帮自家大哥清洗伤口。小朋友的手碰到傅闻夺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时，傅闻夺说话的声音微顿。
傅闻声：“啊，我碰到你伤口了吗，大哥？”
“没有。”
小朋友更加小心地清洗伤口。
傅闻夺其实是想起很久以前，他和唐陌还在上海时，唐陌曾经在阿塔克组织的医务室帮他清洗过一次伤口。那时两人刚见面，还不熟，互相提防。这样想着，傅闻夺垂眸看着唐陌苍白的脸色，嘴唇慢慢抿起。
……唐陌看上去似乎很不好受。
事实傅闻夺猜得没错。
唐陌从没做过这么可怕的噩梦。说是噩梦，更像鬼压床。他能清晰地听到傅闻夺和陈姗姗说话的声音，甚至能感受到傅闻夺给自己擦拭伤口时的手指温度。可是他睁不开眼，说不出话，不能动弹。
数不尽的信息和画面疯狂地涌进他的大脑，哪怕以唐陌现在的身体素质，都觉得脑壳炸裂，快要被这么庞大的信息量冲垮。然而他根本说不出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那些涌进自己大脑里的信息是什么。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大楼外，天色阴沉，北京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雷雨。
雷声轰鸣，大雨滂沱。
水滴溅在地上的声音，雷电劈下空气中微量的氮气与氧气发生反应的微妙感觉。万物构成了一种微妙的世界，空气中好像多了一张可以拨动的弓弦，唐陌碰不到它，却清晰地感觉到它就在那里，拨动弓弦可以跨越一切坐标上的长短距离。
一维的点，二维的面，三维的空间，四维的……
四维的是什么？
不，或许不是四维，那是其他东西。
四团强烈而蓬勃的生命力在这栋大楼里闪烁光辉。大楼里，最耀眼的那团生命力就坐在唐陌的身边，傅闻夺的身体中，成千上万的细胞如同太阳，刺眼无比。唐陌也能听到自己身体里每个细胞复制衰败的声音，崩裂又聚合。生命热烈又强盛，每个细胞都在茁壮成长，朝着一个不知道终点的方向进化。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
唐陌仿佛一只干渴的海绵，疯狂地想知道那藏在这种奇妙感觉下的真相。
又是一道闪电从高空中劈下，将房间照得通亮。经历了一整晚的躲避球游戏，傅闻夺有些疲惫，他靠着床坐在地上闭目休息。似乎察觉到唐陌的动静，他抬眼看向躺在床上的青年。唐陌并没有动。
傅闻夺奇怪地挑挑眉，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勾住了唐陌自然垂下的一根手指。想了想，他又曲起手指，轻轻地在唐陌的手背上弹了一下。昏迷的青年并没有反应。傅闻夺抬头看了眼天花板，还是勾住手指。
两个小朋友出去搜集情报了，傅闻夺靠着床板，勾着手指，闭目养神。
华夏大地上，同一时刻，有四个人陷入昏迷，还未苏醒。其中最早陷入昏迷的杰克斯已经昏了六天，最后一个昏迷的唐陌才刚刚昏迷五分钟。
华夏，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东部。
黄沙盖天，狂风暴起。
广阔无垠的沙漠中，一个黑色小点出现在天空与沙漠的交界处。那个黑色小点越来越大，越走越近。忽然，他的右脚向地下猛地一陷，竟是碰到了一处流沙。高壮如熊的男人沉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深陷流沙的右脚。很快，他的左脚也被流沙缠住，向下陷落。
但就在一瞬间，壮汉忽然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向空中一跃，神奇地从那处恐怖的流沙中逃了出来。接着他没有任何反应，继续默默地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向前方。
当他彻底走出这片沙漠时，他抬起一双幽黑沉闷的眼睛，看着路旁一个写着“欢迎来到石河子市”文字的蓝色告示牌。
安德烈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从随身背着的厚重大包里掏出一本砖头似的字典。他查阅里面的文字，低声念出了一句发音怪异的中文：“……是河子？”将字典收好，他迈步走进了这座城市。在他进入的那一刻，十几双眼睛刷的盯向他出现的方向。
壮硕老实的俄罗斯男人仿佛拥有如同外表一样的憨厚，他静静地走着，似乎并不知道在这座小城市里，任何一张陌生的脸孔都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和攻击。他的一双大脚踩在水泥路上，无声地走进路边的一家小卖部。
在他刚刚进去的那一刻，两个矮瘦的男人从一旁的小楼里跳了出来。两人互视一眼，拿着武器悄悄地跟了进去。
只听两道沉闷的撞击声，十秒钟后，安德烈从小卖部里出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想了想，又走回小卖部。
昏暗的商铺内，两个矮瘦的男人正捂着胸口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忽然见到这恶魔回来，两人吓得屁滚尿流地向后倒退，连连求饶。
安德烈沉默片刻，用古怪的发音说出了三个中文字：“慕会薛。”
两男人一愣，意识到这个巨熊一样的男人回来不是想杀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决定静观其变。
安德烈再次说了一遍：“慕会薛，华夏，晚家。窝……找她。”
三人就这么对峙着。安德烈又说了几遍，一个平头男人突然明白：“等等，你是说慕回雪？！”
安德烈点头：“慕会薛。”
平头男人：“你找慕回雪？”
“慕会薛，窝找她。”
平头男人：“可是慕回雪不在这。这位……这位大哥，慕回雪在华夏3区，我之前听人说3区很可能是广州、深圳这种地方，或者在长三角？反正肯定不在我们新疆。您、您找错地方了……”
安德烈不会说中文，更听不懂中文。这男人叽叽歪歪说了一大堆，他只能听懂“慕回雪”三个字。他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就在这两个男人以为他真的只是想找人、并不想杀人时，安德烈一拳头砸裂了他们身后的墙壁，整个小卖铺剧烈一颤，竟然就要塌了下来。
两个男人惊恐地瞪大眼，谁料更惊悚的一幕出现，安德烈一只手抬起撑住了那塌下来的房梁。
仅仅是一只手，就将厚重的混泥土顶棚全部撑住！
两个男人吓得脸色煞白，一个字说不出口。
撑着整个房子重量的男人却仿若在撑伞，表情正常，没有一丝异常。他再次开口：“慕会薛，窝找她。”
两个男人：“……”
安德烈抬起头：“带窝，找她。”
“……”
你特么只会这两句中文吗！
七天后，北京，朝阳区。
唐陌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他的双眼没有焦距，几秒后才慢慢凝住神。在他醒来的一瞬间，傅闻夺也睁开眼，转首看他。那一刻傅闻夺忽然觉得眼前的青年忽然多了种玄妙诡谲的气质，但是再一看，唐陌已经恢复正常，只是略显疲惫。
两人看着对方，不用言语便明白了双方的意思。
傅闻夺拿出一包饼干，唐陌接过吃了两片，恢复体力，又喝了口水。
傅闻夺开门见山：“夏娃的奖励是什么？”
唐陌放下水，抬头看他。
对傅闻夺来说唐陌是昏迷了七天，对唐陌来说，他却一直听得到周围的动静，也知道傅闻夺勾自己手指的事。然而他一睁开眼，这男人又是这副非常淡定的样子，仿佛这几天偷偷摸摸勾人手指的不是他。
唐陌靠着墙，盘腿坐在床上，抬首看着傅闻夺。半晌后，他忽然道：“是你先暗恋我的吧？”
傅闻夺猛地怔住。
唐陌仰着头：“我想明白了，那天晚上的答案我大概知道了，维克多，是你输了。”声音停住，唐陌继续道：“哦对，不过这件事不重要，先放一边，刚才你问我夏娃的奖励……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昏迷的时候似乎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的东西我醒来的那一刻就全忘了。”
傅闻夺：“……”
唐陌：“……你表情有点怪？发生什么了？”
傅闻夺：“……”
你说发生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安德烈：只会两句中文又怎么了，非常骄傲！
糖糖：？？？难道那件事很重要？
老傅：……#今天也是心累的一天##来自还不知道自己偷摸手指被发现的老傅#
第一百八十二章 磨糖和维克多。
微弱的阳光透过蓝色的玻璃幕墙照射进屋内，映在床边的地上。
在唐陌说完这句话后, 两人间有一段短暂的沉默。唐陌仰首看着傅闻夺, 傅闻夺看着他, 慢慢地眯起眼睛。
“……不重要？”
唐陌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勾起唇角反问：“比起夏娃的奖励, 重要？”
砰！
傅闻夺突然一手按墙，将盘腿坐在床上的青年圈在身下。
七天前事发突然，傅闻夺随便找了一栋写字楼将昏迷的唐陌安顿下来。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办公室内侧的小卧室, 空间比较狭窄, 也很隐蔽。床只有一米二, 紧贴着墙，方便傅闻夺突然壁咚。
两人的距离急剧缩近。
静静地对视片刻, 傅闻夺忽然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生日的？”
唐陌：“……”
傅闻夺挑了挑眉：“去年12月, 狼外婆的怪物山谷, 你的秘密是有个暗恋很久的人, 他的生日是九月九日。所以你会知道你的幸运数字是9。但是我从来不在网络上泄露个人信息，包括生日。”
唐陌神色平静, 他维持着被对方圈在墙与胸膛之间的姿势, 干脆向后一仰、靠在墙上, 淡淡道：“谁说是你？”
傅闻夺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不是我？”
唐陌翘着嘴角：“也没说不是你。”
傅闻夺：“……”
唐陌：“你紧张了, 傅闻夺。换做正常时候, 你一眼就能看出我开了个玩笑，不会问出刚才那句话。但是无论如何，是你先暗恋我的吧……嗯, 去年二月？”
去年二月，黑塔还没有降临，唐陌和维克多认识半年，两人经常在网络上组队打牌。
唐陌不喜欢见网友，也不喜欢在网络上泄露自己的信息，从不参加线下桥牌比赛。维克多比他更神秘，连年龄都没透露过。
去不了高手云集的线下桥牌比赛，二月的时候圈子里有人组织了一场网络桥牌大赛。正巧那段时间维克多经常上线，两人就报了名。不过没进决赛。半决赛的前一天晚上维克多忽然在QQ上给唐陌留言，告诉他自己第二天有事来不了。
唐陌没想太多，他知道维克多工作一向很忙。现在想来，傅闻夺当时可能突然有了任务。
不过那次唐陌下班回家，打开QQ时看到那则留言时，惊讶大于失望。
【维克多：明天有事，来不了，抱歉。】
五分钟后。
【维克多：下周去苏州出差，见面吗？】
唐陌没有立刻答应。
那时的他对维克多有点好感，却不至于说喜欢。维克多好像一杯冷咖啡，香味并不够浓郁，他很想尝一口，真切感受藏在冰冷温度下的醇厚，又不想打破自己从不见网友的习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