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无限世界回来后(71)

　　沉默的对视中，时间显得过得无比的慢，他的语气和表情都那样坚定，十分具有感染力，像是一定能够在接下来的艰难战斗中最终取得胜利一样。
　　而回应他的是来自对方的漠然冷眼和毫不留情的质问。
　　“你还没靠近他们五百米，就已经被炮灰了，怎么战斗？你点燃战火，死个干脆痛快，然后我一个人去跟他们六个人战斗？”
　　那孩童面容清秀俊美，一双心眼乌黑光润，歪着头看向他，似嘲讽，又似轻蔑。
　　韩启凌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对方说的一点都不错，但他想要活下去的心也没有错。
　　唯一错的，就是他们太弱了，无法和冬境小队抗衡。
　　令他难过的是，现在站在他对面的人是那个孩子，并肩作战大半年，被他视作最亲近的人的那个孩子。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来自于最亲近的人给予的伤害，最为致命。
　　如果此刻要抢夺他的“回程卡”的是另一个人，他或许还会好受一些，可是就这样被亲近的人放弃，实在是令他难以承受。
　　至此，从悲观失望，到重新开始热爱生命，再到绝望死心，他终于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你拿去吧。”
　　他抽出了自己的那张“回程卡”，递了过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只是心底突然传来的冰凉感，令这个仅有二十岁的青年突然落泪。
　　他顿住了脚步，从霍星辰的视角望过去，青年的身影在火光中显得明明灭灭，犹如即将蒸发人间。
　　“Star。”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有一天，你能完全通关整个轮回世界，回归现世，就到帝京来探望我吧。”
　　“你只要带着一束普通的白菊，路边摘的也好，用铁线草捆起来，摆到我的坟前，就行了。”
　　“如果你找不到我的坟，那就是……我的家人没有管我的死活了。如果是这样，那就请你帮我立一个碑吧，好让我能证明，我曾来过。”
　　“我叫韩启凌。”


第78章 后悔
　　充满湿润气息的树枝上, 白色法袍轻轻垂落，十四岁的金发少年坐在细细的树枝上，仰头望着斜上方的郁郁葱葱，双腿悬在半空一晃一晃，好不自在。
　　他在等他唯一认可的伙伴。
　　可是他的伙伴已经迟到十分钟了。
　　也许很多人会觉得, 既然是伙伴，等等也无妨, 但是他那颗沉如深海的心, 却已经想到了对方迟到的多种可能性。
　　对方也许有事耽搁了，也许身陷苦战, 也许已经死了……
　　也许, 他起了别的心思了。
　　“Scan，监视你们周围的一举一动, 所有人做好反击准备, 你们可能会被偷袭。”金发少年在精神连接中吩咐着自己的队友做好战斗准备, 却没有选择赶回去支援, 而是继续坐在原地。
　　只是那原本不断晃动着双腿的动作停了下来, 像是等待相逢的欢呼雀跃渐渐沉熄。他碧蓝的双眸里沉沉的, 酝酿着深不可测的情绪。
　　他们相识三年了, 更是在一年前立下了“情报互通、资源互换、任务合作”的互助约定，一起成长, 一起面对这个吃人的世界。
　　尽管对方比他年龄稍小, 但有时候, 他觉得他们之间更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那样, 拥有同样曲折的童年经历，同样以弱小的身躯在轮回世界中踽踽前行，并在某一天，如同古老预言中那般终遇。
　　他认定能够在只有对方能够轮回世界中和自己一起杀出一条血路。
　　他们那么合拍，又那么默契。
　　所以当发现对方没有如约前来的时候，他生气了——
　　“谁背叛我都可以，折磨我也可以，但是，你不行！”
　　少年眼中精光暴起，一跃而起后落到地面，整个人蓄势待发，如同一头凶残的妖兽。
　　“哒——”小石子被踢动的声音。
　　“轰——！”一个巨大的冰球瞬发，朝着声音来源袭击而去，在碰触到树木的瞬间将那一整个片区都冰冻了起来。
　　下一刻，冰封的范围爆裂开来，碎成千万块冰碴向着四方溅射开来。
　　少年的维格尔——那时候他还没有被称作法神，他唇角微微一勾，就见那破冰而出的人影手提弯刀直冲过来。
　　两人虚虚过了几招，看上去谁也没占便宜，但霍星辰知道，对方是让着自己的。
　　他轻轻落地，却并未收起武器。
　　维格尔看着自己的好友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刻意让着他而不高兴，笑了起来：“你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更厉害了。”
　　霍星辰不说话。
　　维格尔挑了挑眉，“怎么不说话？你今天是第一次迟到了呢！我还以为你反悔了呢！”他笑着走上前来，收起了水系法杖，伸手掐了掐霍星辰的脸颊，“板着个小脸做什么呢？”
　　“啪！”
　　维格尔愕然怔住了，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却见霍星辰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皱紧了眉看着他，眼神波动不宁。
　　那孩子轻声道：“是后悔了……”
　　一整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维格尔握了握拳，抽出了五张绿卡和一张紫卡，递了过去，“呐，这次的交易品。”
　　他等着对方顺其自然地接过去，然后再取出六张卡片交易过来。
　　然而他失望了。
　　“Star，你在逗我玩么？一张卡片就要换我六张？”维格尔扁了扁嘴，状似有了小情绪，紫色品质的水系法杖却悄无声新地再次出现在手中。
　　然而那些不满却在看到霍星辰将卡片正面展示出来的时候化为震惊。
　　“橙、橙色的！”
　　霍星辰手一抖，装备上那柄橙色品质的法杖，杖头指向维格尔，明明是很挑衅的动作，但维格尔此刻已经深陷在第一次见到橙色卡片的震撼中，恍然不觉。
　　“男主角的法杖……虽然介绍有些奇怪，但是我敢肯定，整个轮回世界不会有任何一样武器比它更适合你了。”霍星辰静静说着，表情冷漠而自然，好似手中的是一根小木棍，而非稀世的橙色武器。
　　维格尔呼吸急促了起来，“你要用这个来交换什么？”看到这支法杖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一定是他命中注定的武器。他必须要得到它！
　　霍星辰也不多跟他唠叨，直接开门见山道：“第一，避战，这件武器是破损状态，另一个碎片的消息只有我知道，下一次在轮回关卡中遇到的时候，我才会告诉你。”
　　维格尔不解，“除非你我陷入一对一对抗模式，或者有什么不可调解的矛盾，否则这个不用你说，我们一直配合得很好，不是吗？……好吧，知道你没安全感，这个没问题。”
　　霍星辰打量着他的神色，抽出了五张回程卡，“第二，回程卡我只能给你五张。”
　　这一下，维格尔是真正皱眉了。
　　和霍星辰的独狼玩法不一样，他更早地意识到了团队配置在这个世界中的重要性，并已经开始组建合理的队伍模型。他的冬境小队，目前而言他都不准备淘汰谁的。
　　所以他需要六张回程卡。
　　可霍星辰不一样啊。他作为一个独狼玩家，只需要一张卡就行了，怎么会只能交出五张卡片来呢？
　　“只能给你五张。”潜台词就是说，实际上他还有大于五张的卡片，只是不能给自己。
　　那一张不能给出来的卡片，是要给谁呢？
　　很突兀的，一个跟在男孩身后，身形清瘦、面容俊美的男人的身影忽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维格尔浑身的肌肉猛然绷紧，整个人显得僵直。
　　是那个男人！一定是他！
　　Fuck！
　　有人觊觎我唯一的小伙伴！想要抢走他！
　　一种让他永远也想不明白的酸涩和愤怒涌上了心头，维格尔忍着那股邪火，面上尽量维持着优雅风度，低声问：“你要用一张橙色武器卡，来跟我交换让跟在你后面那个人活下去的机会？”
　　霍星辰点点头，态度干脆，没有半分不舍，“对，换不换？”
　　维格尔低吼：“那可是橙色武器卡！那样一个抱着你大腿活命的东西，哪里值得？”
　　霍星辰不耐烦了，法杖一晃，一道光系攻击飞了过去，“你就说，换，还是不换？”
　　维格尔气得笑了出来，“换！为什么不换？”
　　“我这不也是心疼你么？这么好的武器卡，被你用来交换一个蝼蚁，可惜了。算了算了，我不说了，你喜欢就好！”
　　他笑得很迷人，脑海中却犹如雪崩之怒，穿透冬境小队的精神链接直达每一个队员耳中——
　　“给我马上去找，那个跟在Star身后的华国人，长得很俊，蓝色眼睛。”说着，他一边努力回想那个人的样子，传递给了队伍中的精神力者Scan，然后由Scan将图像在精神链接中传输给每个人。
　　“找到他，在原地等我，留一口气就行。”
　　“现在就去！！！”
　　他望着将橙色卡片扔过来的霍星辰，眼神似笑非笑。
　　瞧，Star，这就是你的独狼玩法的弱点。
　　当你想要保护什么的时候，永远分身乏术。
　　这么想着，他接过卡片后收进卡槽中，脸上露出了慵懒的笑意，“好久没有和你在一起玩了，趁着关卡还没结束，烤个小乳鸽吧？”
　　霍星辰明显有些心动，却还是拒绝了他，“这次不行，我还有事。”
　　维格尔当然知道他是要急着去找那个蝼蚁，哪里会让他轻易就走？
　　当下空间袋一抖，掏出了一个食物大礼包，就地铺开，把精致又散发着热气和香气的菜肴一一摆放好，直接坐在了地上，看看时间，笑眯眯地朝霍星辰招了招手，“来吧来吧！上一次野餐都不记得是多久以前了！离关卡结束还有八个小时呢！耽误不了你多久！”
　　霍星辰持续心动了一会儿，最终，渴望饱餐一顿的心情还是败在了对韩启凌的担忧和愧疚之下。
　　他从韩启凌那里拿到了回程卡就过来交易了，只是在路上，步履却忍不住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那双很好看的、像蓝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以后就见不到了。
　　也不会再有人看见奇异的风景会拉着他指给他看。
　　不会再有人即使弱得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却仍敢握紧武器说：“我们战斗吧！”
　　那样美好、干净又坚强的灵魂。
　　更麻烦的是，出去之后，还要去给他扫墓，如果没有墓，还要给他立个坟头。
　　真的，好麻烦。
　　霍星辰想，他后悔了。
　　他其实很希望、也很喜欢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叽叽喳喳，乏于词汇的他不知道怎样形容那样的感觉，可是有那个人在的时候，他真的会觉得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