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辉之敌(133)

　　教一个也是教, 两个也是教, 况且有同龄人在一旁的话, 耶底底亚说不定也能够更加意识到自己该如何做。
　　最重要的是, 希尔格纳的身份太过特殊，如果传出去了, 对耶底底亚的确有坏的影响。
　　在耶底底亚和其他的孩子不知道的时候, 他们接下来得留堂加课的命运便已经定下来了。
　　“——为什么又要上课啊, 明明今日天气这么好, 我还想带着塔玛去河边玩呢。”押沙龙扁扁嘴，躲在橄榄树的阴影里抱怨道。
　　而他的妹妹塔玛则拉了拉自己兄长的衣角，轻声细气地说道：“别这样哥哥, 父王请来的老师一定很厉害，我们得好好学习才行, 可不能让父王失望啊。”
　　“学习有什么用，还不如和侍女们玩闹呢，反正日后继承这个国家的不可能是我。”暗嫩翻了个白眼，拿着树枝戳了戳橄榄树下的蚂蚁窝，打发自己的无聊。
　　“好了，大家都乖一点，父王可是说了，这位老师身份高贵，我们要对老师保持尊重和敬意。”亚多尼雅作为大卫王的第一个孩子，可以说享尽了宠爱，而他也自诩为这个国家的第一继承人，虽然知道耶底底亚是神所属意的王选，却不以为然。
　　以大卫王对他的宠爱，再有他母族的支持，就算耶底底亚是神明选择的王，那又如何？
　　他亚多尼雅一样可以当好国王！而且会比耶底底亚做得更好！
　　耶底底亚沉默地站在后排，被他的兄弟姐妹们或有意、或无意地排挤疏远了。
　　虽然塔玛看他孤零零一个，想要拉耶底底亚到自己的身边，但是押沙龙却按住了她，用其他的东西转移了塔玛的注意力。
　　耶底底亚没有理会这种低级的孤立手段，他现在完全就在思考大卫王请来的老师到底是谁，而自己又能够从老师这里学习到怎样的知识。
　　作为年纪最轻的幼子，却在思考这种事情，也无怪乎其他的兄弟会排斥疏远耶底底亚了。
　　“看来你们都很有精神呢。”清朗的声音从他们的后方响起，但是当耶底底亚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时，猛地从思绪里脱出，迅速回过了头，看向了来人。
　　被耶底底亚紧紧盯着的人自然就是希尔格纳，他穿着和耶底底亚见面时完全不同的正装，红色的披肩和丁香色的衣袍崭新衬得他愈发丰神毓秀，看得这些皇子皇女都不由自主地长大了嘴巴，一副移不开眼睛的愣神模样。
　　希尔格纳拍了拍手，让这些顶多只到自己胸口的孩子将注意力从他的脸，转移到自己的话语上。
　　“这段时间我将是你们的老师，我名为希尔格纳，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希尔老师，或者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耶底底亚内心那股莫名的不悦愈发地浓重了。
　　一般来说，这种感觉只有当他想要学到的知识无法得到手时才会出现。
　　如果是未来的所罗门，或者是千年后的罗马尼，大概就能够准确地描绘出自己此刻的心情了，不过尚且年幼的耶底底亚却无法将内心的这股郁闷和愤懑描绘出来，这也导致了他在接下来希尔格纳自我介绍时，一直抿紧唇盯着希尔格纳，看上去格外的深沉。
　　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觊觎的不悦，还有不得不让珍宝被不知其价值的人浪费的愤懑。
　　明明都答应我教导我了，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成为了别人的老师？
　　耶底底亚一想起自己为了让希尔格纳教导自己，还答应了那个奇怪的要求，就忍不住心里直冒酸水。
　　不明白的情感在心脏里咕噜咕噜地形成了气泡，腐蚀着耶底底亚的胸腔，即将要冲上他的喉咙，浸泡着他的鼻梢。
　　不过其他的皇子可不知道耶底底亚内心的动态，最喜欢美人的暗嫩眼睛一亮，挂上自己最好看的笑容，笑眯眯地凑了上去：“老师，你真好看呀！”
　　有了暗嫩打头，其他的孩子也都凑了上去，围绕着希尔格纳叽叽喳喳地询问。
　　“希尔老师，你会些什么呢？”
　　“希尔老师，你准备教我们什么呀？”
　　“老师老师，你看上去好年轻啊，你多少岁了呢？”
　　如果是之前那些教导他们的、看上去严肃死板的中年人老师，这些孩子大概还不会这么轻松惬意，但是眼前的人长得好看又过分年轻，无形之间便减轻了他们对于老师的畏惧与疏离。
　　他们好奇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胆子最大的暗嫩还悄悄地伸出手，摸了摸希尔格纳的披肩，那丝滑又轻软的触感，的确是才能够东方那个国家舶来的上等品，这种等级的布料，只有大贵族和皇室的人才用得起。
　　希尔格纳微微一笑，回复道：“你们想学的我都会，骑射、棋艺、绘画、雕刻、武器、烹饪、缝制……嘛，虽然不算精通，但是带你们入门总归是没有问题的。”
　　实际上希尔格纳还是在谦虚，以他的能力与天赋，再加上转世经历，可以说除了特别冷门的知识，大部分他都颇有涉猎。
　　希尔格纳的这番话引起了不同的反应。
　　“你都会？就算是先知拿单，也不敢如此大放厥词啊。”押沙龙轻哼一声。
　　“那些我都不怎么感兴趣啊，有下人去做不就好了。”暗嫩撇了撇嘴。
　　“希尔老师就连缝制和烹饪也会吗？”塔玛倒是十分钦佩的模样。
　　唯有隐约察觉到了希尔格纳厉害的亚多尼雅眼睛一亮，保持着对希尔格纳的尊敬，兴奋地开口道：“那老师，治国你也会吗？”
　　“会啊。”希尔格纳轻松地说道。
　　“不过那就不是我该教的东西了。更何况……”希尔格纳嘴角的笑容加深，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亚多尼雅，声音轻柔却带着莫名的威压：“我敢教，你们敢学吗？就算学了，没有实际的操作，光有理论知识可无法治国。”
　　亚多尼雅闭上了嘴，眼睛却在打转，似乎在思索掂量着什么。
　　希尔格纳的确是一个十分出色的老师，学生们所提出来想要学习的课程，他不仅细心地列出了学生努力的方向，并且还在他们遇到了瓶颈时给出了具体的建议。
　　亚多尼雅选择了学习用人之道，押沙龙选择了剑术和行军步兵，暗嫩选择了制药与医术，而女孩子的塔玛则选择了舞蹈与乐曲——希尔格纳竟然连这个也会，倒是让孩子们颇为惊叹了。
　　“不要小看音乐和舞蹈啊。”希尔格纳说道，“在希伯来人从埃及来到这片土地时，他们面临了无数的灾难和困苦，但是其中危害最大的，却是来自于人们内心里的脆弱和后悔。”
　　“为什么摩西要把我们带出丰饶的埃及，为什么我们非得长途跋涉这么久，去往一个谁都不知道会是何种模样的应许之地？”
　　“而激和希望的乐曲与舞蹈可以振奋人心，驱散走那些迷惘和后悔。人类是种坚韧的生物，只要有了一丝希望，哪怕面临着再绝望的境地，也可以从希望中汲取力量，去赢得胜利。”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那么地喜欢人类，想要以人类的身份死去。
　　希尔格纳微微阖眸，看向了到现在还没有开口的耶底底亚。
　　“那么耶底底亚，你想向我学什么呢？”
　　“那么，魔术呢，希尔格纳。”
　　耶底底亚抿紧了唇，抬头看向了白发的老师。
　　不知何名的情感让他舍弃掉了对希尔格纳的敬称，直接地呼唤他为希尔格纳——毕竟方才在自我介绍时，他便已经说了，可以叫他希尔老师，或者希尔格纳，不是吗？
　　“那你能教魔术吗？”
　　希尔格纳对上了耶底底亚的脸，他微微一笑，仿佛看穿了耶底底亚的挑衅和试探：“当然可以。”
　　亚多尼雅一挑眉，向希尔格纳凑近，小声地说道：“希尔老师，耶底底亚从出生起就有很强大的魔术天赋，真的教他魔术的话，说不定没过多久他就会全部把老师你的魔术给学走啊！”
　　在这个年代，教会学生饿死师傅是常有的事情，亚多尼雅固然是在对希尔格纳说实话，但他对耶底底亚那隐藏的恶意被白发的老师所捕捉到了。
　　对于亚多尼雅那试图亲近拉拢自己的行为，希尔格纳无置可否，却无懈可击地不给任何一个皇子亲近的机会。
　　“那就是作为老师的我该考虑的事情了。如果耶底底亚真的将我所教的魔术全部学会了，那就是作为老师我的骄傲啊。”
　　希尔格纳这么说道。
　　在结束完今天的课程后，耶底底亚沉默地离开了上课的训练场，他本该回去自己的寝宫，再好好地研究一番刚刚入手的古卷，让自己那一身魔术资质不被浪费，也为了日后成为以色列王建设国家做好准备。
　　但是今天的他头脑里充满了各种杂乱的思绪，等到耶底底亚感觉到自己的脚磕到了石阶时，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了花园的入口。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了呢。”希尔格纳明明比耶底底亚落后一步，却比他更先出现在这里，而且那怡然自得的笑容，毫无喘息流汗的表情，根本不像匆忙从训练场来到这个偏僻花园的样子。
　　“……”耶底底亚沉默了一会，不知名的情绪驱使他向希尔格纳开口道：“既然你本来就会成为我们的老师，那又为什么要向我提出那个要求？这样不公平。”
　　耶底底亚想要从希尔格纳这里知道关于从前那些先贤圣人们的事迹，就得学会如何像一个普通的孩童那样玩耍、撒娇、享乐，但是其他的皇子皇女却不用。
　　如果是以前的耶底底亚，只会淡然一笑，置之不理，但是现在的他却是捏紧了自己衣袍的下摆，抿紧唇控诉着希尔格纳的恶劣。
　　“你说错了。”希尔格纳纠正他道。
　　“是因为我成为了‘你’的老师，就必须成为‘你们’的老师而已。”
　　面对着耶底底亚的怔愣，希尔格纳摊了摊手道：“你也知道，我毕竟是大卫王身边的人，而你们现在都还年幼，如果传出去了我作为王的人，居然在你的身边教导着你，可能会产生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