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与神官[综](3)
都怪被撞晕了的脑袋。
拉美西斯忽略了之前令他气愤的所有因素,不知不觉在好奇的驱使下,定定地打量面前的陌生少年。
他打算开口问上一句——刚巧赶上头顶的地砖微微颤动。
正如少年所说的,有一行人从远处走近,路过了他们所藏身的昏暗小梯。
一日之中最后一次沐浴结束,祭司们整理好衣装,依次重返神殿。
他们的脚步与清晰可闻的交谈声一起,都从少年们头皮绷紧的头顶擦过。
有好几次,犹带空灵的脚步声如同跳珠,忽近忽远地砸落在他们加速跳动的心间,仿若下一秒就会落在身侧。
拉美西斯本来不觉得紧张,可受气氛影响,竟觉着自己脸旁流下了冷汗。
跟普通人的思维不同,王子殿下没有害怕。
“自己居然像个胆小鬼一样躲在阴角里”的气恼油然而生,他突然非常不满。
他突然非常生气。
不可能再这样丢人下去了,现在,立刻,他就要——
“……”
又是意外。
似乎不久之前出现过同样的情况:一只冰冷的小手从黑暗里伸出,犹豫着,最终还是按住了拉美西斯本要抬起的右手。
继而,那只手似是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地捏紧了他的手心。
刹那间,拉美西斯被从手心顺延传来的温度——或者说安抚的意味,惊住了。
他并没有感到害怕,真正害怕的人是握住他右手的这个少年才对。
他也没有想过要“帮助”正害怕着什么的少年,可少年却误会了他的焦躁,主动伸出了自己只有在握上来后,才能感受到些毫温暖的手。
许是因为紧张,少年施加的力道先是很大,随后又弱得轻柔无力。之后他意识到这一点,才小心翼翼地重新将手指攥紧。
“…………”
很长的时间,莫名怔住的王子都不再动。
宛若倒垂在头顶的利刃的脚步声终于远去,狭窄且昏暗的石梯间,只能捕获到少年们轻微的呼吸。
又过了一阵,所有的杂音都离开了。
“走。”
,保持沉默至今的少年率先小声开口,起身之时,身形有些摇晃。
“你……”
拉美西斯总算说出了一个字,却也只说了这一个字。
他没有机会多谈,唯一能做的事,便是下意识地用力反握住他们都还没松开的手。
接着他就被少年如风一般拉起,在逐渐变得漆黑的神殿建筑之间灵敏穿梭。
很显然,少年很熟悉这个地方。
他知道怎么走才能绕开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祭司们的目光,不能靠近的重要场所也全都闪避。
完美中的不完美只体现在,少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步伐太快,即使他几次踉跄,脚下很是不稳,也匆忙得没想过减速。
拉美西斯被比他瘦小得多的少年拉着飞跑,气喘吁吁之余,竟还有空隙分心,任由视线去捕捉前面的少年被夜风倒吹起来的凌乱发丝。
是金色。
“到了……就在这里……”
话说回来。唔,声音,还挺好听?
“你自己,再往前走……”
唔,话说回来,之前被头发遮住没看得见,现在突然想看看这家伙的脸……
“……”
等到拉美西斯察觉到已经许久没有人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向前,最先看到的是自己径直伸过去的手臂。
视野的正中,他将面前之人还乱着的刘海一下子抹起。
一个努力让自己镇定冷静——不仅失败了、还从清澈眼瞳里流露出茫然空白的少年,怔怔地望了过来。
他们猝然间目光相对。
少年,还有拉美西斯王子,两人都在同一时间呆住了。
先是沉寂。
待到夕阳的余韵荡开,夜晚将要来临之时。
“…………”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嚣张——不,充满威严的笑声不加掩饰地响起了!
夕阳下的王子殿下昂起头,他的过度自信能将得意化作极有底气的理所应当:“知道了么,这是给你的惩罚!”
——没错。
——出于某种【幼稚】的心理,王子殿下光明正大地,将自己焦躁之时从石梯上不小心摸来的灰,一把抹到了少年的脸蛋上。
话还没说完,拉美西斯还要再补充,与今日他受到的“屈辱”相比,这已经是他宽容大量的处理方式了!
王子殿下:“哈哈哈!”
陌生少年:“……"
王子殿下(得意):”哈哈哈,哈哈哈哈!”
陌生少年:“……呜。”
王子(笑声忽然一滞):“哈——呃?
也许,大概,可能。
拉美西斯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玩过头了。
面前的陌生少年半干的金发蓬松,带卷的发尾紧靠着看上去就很软的面颊,衬得他整个人都如云朵般柔软可爱。
这么一个漂亮得像个女孩子……不对,比女孩子还要漂亮的少年。
这么一个眼里泛泪,有点像软绵绵小动物的少年。
他是真的被王子殿下惹到了,然而,意外地快要哭却没有哭。
将眼泪憋回去的举动极其坚强,满脸灰土的少年板上脸,一言不发,转过身就走。
拉美西斯头一次感受到了“罪恶感”的存在,虽然他并不肯承认。
“居然连话都不回我一句,实在是太……喂!前面有台阶!”
话音还未落。
埋着头飞快离去的少年不知怎么回事,在拉美西斯的语音伴奏中一脚踩空。
矮小的白色一团咕噜噜滚下还好没几层的台阶,鼻子似乎在翻滚的过程中,撞上了地面。
陌生少年趴在了地上。
拉美西斯呆若木鸡。
陌生少年慢慢地爬了起来,捂住鼻子,哽咽着跑了。
拉美西斯:“…………”
良久。
“跑那么快做什么。”
平生第二次莫名心虚的王子撇开了头:“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第3章
塔希尔回到住处时,刚好错过了晚餐。
神庙中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有不少,却只能算作学徒,也就是祭司候选。
准祭司的待遇不算好,但也不差,因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要么子承父业,本身就是祭司的子嗣,要么就是出身富贵家庭,被自己家人送来。
不过,虽然出身都不差,学徒们之间的关系不一定都很好。
塔希尔就是一个被明显孤立了的例子。
吃饭的时间不见他的踪影,没有人提起;等到快到夜晚的黄昏他终于回来了,一身灰尘泥土的模样,亦不见人关心。
一个年级大一点的孩子瞥见金发少年低垂着头走过,额角残留着点点不清晰的淤青,也只是故意开口:“你干什么去了?就应该让霍勒斯大人看见你这样子,把你赶回去。”
“就是。”立即有疑似他跟班的几人接口,对着塔希尔的表情很是不善。
“真给我们丢脸。”
“不对,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是给神殿丢脸!”
他们口中的霍勒斯大人,是负责教导他们这些新学徒的祭司。
严厉死板的老祭司平日不苟言笑,管教极严,看见一众半吊子小孩儿便会眉头紧锁,脸上的皱纹宛如深深沟壑,学徒们私底下都很害怕他。
而一众学徒有多怕霍勒斯大人,就有多讨厌塔希尔。
白天便是其中几人联合起来,算着时间悄悄把塔希尔推进圣湖,试图让就快要来沐浴的祭司们发现。
只不过,讨人厌的塔希尔到底有没有被祭司大人们发现,干了坏事不敢多留,心虚地哗啦啦逃跑了的坏孩子们压根不知道。
——看、看样子,应该没有被发现……
——也有可能被发现了呢!大人们都喜欢塔希尔,指不定没有生他的气……等等,塔希尔那家伙,会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了?
就是这样。
出于心虚、气愤、外加始终抹不掉的嫉妒,白天故意推了塔希尔的那几学徒又过来找茬,试图用凶巴巴的声音掩饰自己的不安。
他们的年龄都不大,被针对的塔希尔年纪更小,按理来说,这么一个瞧着很怯懦的小不点肯定会被吓唬住。
可事实偏偏相反。
灰头土脸的小不点压根就没理他们。
没错,是连正眼都没看上一眼的那种忽视。他甚至径直绕过了挡路的人,一言不发地走了。
学徒们:“……”
“……这个臭小子!”
领头的大孩子气得捏紧拳头,只差一点就跳了起来:“你们都看到他那高傲的样子了吧!都不许把吃的拿给他,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那道沉默离去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纵使只有小小的一团儿,纵使走远了之后肚子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身后传来先大声后小声的指责大骂,可他就是不肯给面子。
由此可见,塔希尔“惹人讨厌”的地方之一,大概就在这里了。
无所谓,怎么都没关系。
眼圈微微泛红的金发少年这样想着,十分冷淡地把头重新埋下。
他先前不止鼻子额头撞出了伤,被亚麻布遮住的膝盖和手肘应该都被擦出了血,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饥饿与疼痛相比,还算不那么需要在意的感受了。
踏着清冷夜风,少年独自回到了暂时属于他的小窄间。
其他学徒都是数人挤在一间房里休息,只有他来了不久,就分到了单独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