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风(25)

　　想着，他的眉眼之间也温和下来，顺手夹了点菜到降谷零碗里: “多吃点饭，跟个猫食量似的。”
　　“你是狗么?”降谷零反驳。
　　“起码也是狼吧。”黑川凛想了想，认真地回答。
　　降谷零瞪他:你是狼凭什么我是猫咪啊?
　　黑川凛盯着他的脸，欣然点头:老虎也是大猫嘛。
　　“有病。”降谷零嘀咕了一句，迅速解决了早餐加午餐。
　　背包早就收拾好了，被上就能走。
　　黑川凛退房，两人走出酒店，正好，网约车停在门口。
　　“你不走吗?”降谷零上车才发现黑川凛替他关上了车门，顿时降下车窗，惊讶地问道。
　　“我现在去机场太早了，准备逛逛华盛顿，买点特产。”黑川凛笑眯眯地答道， “怎么，舍不得我了?”
　　降谷零只回他一个冷笑，关上车窗，毫不犹豫地开口: “开车。”
　　“好的。”司机一踩油门。
　　黑川凛目送车子消失，又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了。
　　真走了?说不定再多问一句要不要一起走，他就……
　　猛地，他忍不住大笑出来，惹得酒店门口进出的人纷纷像是看疯子一样看他一眼，加快脚步走过。
　　黑川凛笑到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真是个傻子啊。
　　直到这一刻，他才确认，自己确确实实是当真的。他是真的喜欢降谷零。
　　可惜，他们在最正确的时间相遇，却在最不合适的时间相爱……不，好像也没有相爱，只能说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等我做完应该做的，如果我还活着……是我的就必须是我的，不给我就自己去公安抢!”黑川凛留下一句话，脚步坚定地走向另一个方向。
　　降谷零给了车钱，走进候机大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不认为黑川凛是那种做完就跑的人，但是一个甩不掉的牛皮糖突然主动分开了，总让人觉得心里不踏实，好像会发生什么事似的。
　　尤其是坐上了飞机后，这种疑惑就完全成了确定。
　　飞机上并没有坐满乘客，甚至他身边的座位就是空的，完全不存在黑川凛说的“没有机票了只能买下一个航班的”那种情况。甚至，那人拥有无双的黑客技术，就算没票，他也未必不能弄张票出来，那才是更合理的。
　　降谷零思索了一阵，拿出手机，趁着起飞前发了一封邮件给风见裕也:
　　【查一查阳光福利院，资料发到我邮箱。——Furuya】
　　随即，关机，闭上眼睛补觉。
　　后腰还一阵阵酸疼，经济舱的椅子长途飞行很不舒服。虽然可以忍耐，但不妨碍他咒骂始作俑者。
　　真的不该放纵自己的，太影响出任务的状态了!
　　不过，原本他以为，仅凭“阳光福利院”这么一个大众的名字，风见裕也没那么快查到他需要的消息，谁知道日本有多少家叫这个名字的福利院呢。还不止限定日本，黑川凛也没说过他是在日本长大的。然而，一下飞机，打开手机就发现，风见裕也的回信，居然和他发出命令仅仅相隔30分钟。
　　“这么快?”降谷零一愣，先招手喊了出租车去警察厅，一边打开邮件。
　　风见裕也的报告很简单，或者说，原本也没有更多可以报告的内容了。
　　邮件附件是一张十八年前的剪报，标题写着【阳光福利院失火，无一生还】。
　　“失火?无一生还?”降谷零震惊地看着报纸，脑子里隐约浮起古早的记忆。
　　他终于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过阳光福利院这个名字了!
　　当年他进组织还不是太久，刚获得代号，以情报人员的身份接触了贝尔摩得。是在一次闲聊中，贝尔摩得，琴酒等人口中出现过“阳光福利院”这个名字。是用一种很嘲讽的语气说出来的，一个杀手组织的训练基地，居然阴沟里翻船，被一个学员灭了满门还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上不得台面的老鼠，比组织差远了之类的。
　　当时，他还跟着讽刺了几句，但因为和他的任务无关，又已经被人灭了，听过也就算了。
　　阳光福利院，那个灭了整个杀手组织，还放了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罪恶的人，是黑川凛?十八年前，他才几岁?
　　想着，就有点不是滋味，而黑川凛那些轻描淡写的话，又一句句浮现在眼前。
　　孤儿院的孩子，来得快走得也快，我是永远的一号，大家都被领养了——因为不是最好的，就会死吗?最终，连院长在内，所有人都被死神“领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背对着烈火，拿着字典，给自己取了“黑川凛”这个名字，是么?
　　猛然间，他又哭笑不得。
　　黑川凛，他是怎么做到把这么惨烈的过去，用这么平淡这么正常的语言说出来的?
　　再继续看风见裕也的报告，因为阳光福利院的遗址在群马山区，当时是公安出手善后，所以资料也比贝尔摩得他们听说的更全面。
　　火灾被扑灭后，公安和消防总共找到三十一具尸体，其中只有七个大人，另外都是五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孩子。所有人都不是烧死的，而是死于……各种各样的伤。枪伤，刀伤，钝器伤，坠落伤，最惨的是女院长，全身骨骼都被人一寸寸敲碎了，手段残忍至极。
　　原本公安以为是一桩简单的群体虐杀案件，但消防清理火场时，在福利院废墟下找到一个比地上建筑还宽敞的地下空间，里面有各种武器，还有拷问室，斑斑血迹一层叠一层，还在角落找到了一个有一口气的孩子——因为躲在拷问室才逃过一劫，只是被渗透的烟熏得窒息了。
　　一个月后，那孩子好不容易恢复意识，说出的话震惊了整个公安部。而这个案子最终以意外失火结案，真正的案情则被锁进了零组的档案库。
　　养蛊一样的培训基地，所有的孩子，最终只能活一个。
　　活下来的，就是最好最强的，死了的都是废物，连名字都不会有。
　　“先生?先生，到了。”司机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拉回来。
　　“谢谢。”降谷零背着包下车。
　　“降谷先生!”风见裕也小跑着迎上来， “您怎么来了，刚下飞机还是休息一天吧?”
　　“不用，我先办完复职手续，明天再正式上班。”降谷零答道。
　　“好的，管理官还在办公室。”风见裕也跟在他身后，一边报告， “降谷先生，您要的资料我已经发过去了，阳光福利院这个案子是有什么不妥吗?”
　　“我记得，那个案子根本不算结案吧?”降谷零瞥了他一眼。
　　“这……”风见裕也被卡住了，好久才说道， “虽然没有结案，但也没有凶手啊。”
　　降谷零没说话。
　　零组的案卷里写着结论，这个案子……没有凶手，因为每一个人都既是凶手，又是受害人。
　　公安从拷问室找到一本名册，上面记录的孤儿院人员，人数和找到的尸体是相符的——加上唯一幸存的那个孩子。所以，公安的结论是，那些被压迫的孩子们不想死亡，奋起反抗，但中途所有人杀红了眼，形成了互相残杀的局面。战斗中有教官用枪打中了汽油，引发大火，最后全部同归于尽。
　　这个案子的档案是放在重案组，而不是悬案组。
　　然而，降谷零现在明白了，如果名册没有错，那么……就必定有一具是不在名册上的，多出来的尸体。
　　阳光福利院还有第二个幸存者，又或者……就是造成这个惨案的幕后黑手。
　　黑川凛……
　　“降谷先生是想要重查这个案件吗?”风见裕也问道。
　　降谷零一怔，迟疑地摇了摇头。
　　重查，查什么呢?别说这只是他的猜测，就算……
　　十八年前，黑川凛只是个孩子。而且根据公安查到的阳光福利院的黑幕，就算黑川凛是幸存者，也算是正当防卫，就和另一个幸存者一样，现在还在好好地正常生活——
　　忽然间，他的脚步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