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魔法学徒(110)

　　意料之中地，这个男人的长相同样不是费尔南多的那张脸。
　　对方明显是南亚人的面庞，留着束在脑后的黑色长发，面部轮廓相较而言更加温和。在停留在村子里的这段时间里，他也同样参与着劳作，但更多的时候，他在用自己所掌握的那些魔术来治愈病人、修复物资、讲述自己游历各处的所见所闻。
　　各种有趣新颖的经历往往能吸引很多人，哪怕太阳下山入了夜，也有人愿意围着篝火屏住呼吸，听他用低沉却温和的嗓音讲述一个又一个妙趣横生的故事，就像是中世纪的那些吟游诗人一般。
　　而在这些听他讲故事的人之中，有一个只有大腿那么高却早慧得惊人的孩子，和他颇为投缘。
　　即便对方现在还处在头发非常茂盛的年龄，隔着一层梦境和这孩子的视线相接触的时候，斯特兰奇还是吃了一惊——古一法师的长相哪怕缩水了很多岁他也不可能认不出来，在这一瞬间，斯特兰奇一下子就辨识出了这个梦境的时间段到底来自于什么时段。
　　这是距今大概五六百年前的，卡玛泰姬原址。
　　之所以引人注目其实大概也有长相上的原因，古一带着明显的凯尔特人面部特征，在这片大多数都是雅利安人和廓尔喀人的地方，这个有着凯尔特血统混居的小村落本身就足够醒目[1]，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这是过去的古一”这点让人震撼。
　　这个发现让他惊骇得差点当场从梦境当中脱离而出，但最终，神经外科医生还是按捺住自己的情绪，继续沉稳地潜伏在这个梦境之中。
　　“你叫什么名字？”
　　年幼的古一问道：“他们都不问你的名字。”
　　大多数的村民对于这种超自然力都是心怀着敬畏的，和对方对视都需要勇气，更别说主动攀谈，叩问名讳。
　　“你可以称呼我为卡鲁（Kaluu）。”
　　斯特兰奇看到梦境的主人翁说道：“如果有人向我提问的话，我愿意向任何人分享我所知道的……当然，也包含我的名字在内。”
　　“包括你那些奇妙的秘法吗，先生？”
　　小女孩又问道。
　　“——当然。”
　　名为卡鲁的年轻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但是这种秘法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学会的，它需要一点点的天赋，还有足够的智慧才可以。”
　　“我尽全力试试看。”
　　小女孩如此承诺道。
　　虽然其它人对此非常的惊讶，但是斯特兰奇心里相当有底，作为未来的至尊法师，古一的天赋绝对不会差。很快，她就学习了一些神秘学的基础入门，和自己一开始就接触到了正统的维山帝秘术不同，古一早期所学习的知识更像是某种泛用的魔术知识，类比起来更接近于如今时钟塔新人所需要学习的全体基础科。
　　之后的一切仿佛被开了三十二倍的播放加速，两人联手将这个村庄改变得更好，但在私下里交流的时候，卡鲁和过去的古一却总是在方向上产生分歧。
　　简而言之，一个人想要将自己的故乡建立成乌托邦，而另一个人，虽然总是大方地分享着自己的知识和经历，在心底里却总是带着属于自己的傲慢——他认为，魔术师和凡人是截然不同的，哪怕披着温和睿智的外壳，在骨子里，他根本不认可此二者是相同的生物。
　　最终，似乎是不可避免地，他们站在了对立的一面。
　　或许人终究会因为成长而发生变化，或许古一更强的天赋让他产生了危机感，又或许机缘巧合之下，卡鲁触及到了更多关于神秘学的辛秘，这些具体的理由已经不可考，而在被加速过像是默片一般的梦境里，斯特兰奇也已经无法窥见这些数百年前不曾与人言说的个中辛秘。
　　人类或许总是循环往复地做着同样的蠢事，这样的经历让斯特兰奇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莫度，魔术的本质是残酷的，一个人的努力程度和个人经验往往能够决定他可以在一段时间之内走得多快，但是天赋却能够断定这个人足够走得多远，尤其是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在竭尽所能去努力”的行当更是如此。
　　最终，在一个天高云淡，平平无奇的一天里，年少的古一撞开被拴上的房间门，在一个大而复杂的魔法阵中心看到了她曾经的伙伴。
　　“卡鲁？”
　　她震惊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对方的手臂上砰地泛起一蓬血雾，过载的魔力烧灼着身体的回路。卡鲁本质上是魔术回路中庸的类型，极难承受这种过量的魔力载入。
　　“这是全新的力量。”
　　对方的神色就像是什么得到了邪神垂青的狂信徒：“慷慨的分给每个求道者的力量。”
　　记忆驳落的梦境当中，斯特兰奇分不清楚这段故事里的分歧到底发生在什么地方，但是从强行牵动了混沌之海的力量开始，这个男人的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
　　最后，他死了。
　　梦境里的时间不可考，但只能看到那个时候的古一法师身高已经窜了一大截，几近是自己前往卡玛泰姬的时候对方的相貌。梦境之中无法预示这些年里古一到底做了些什么，但在这段记忆的最后，她确实看着自己的旧友咽了气。
　　这段记忆停留在这里戛然而止，斯特兰奇猛地从梦境当中醒来，身上压着厚厚的一层被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在睡眠之中把手搭在了胸口，以至于感到一阵胸闷，一个人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点亮手机之后，时间指向凌晨五点。
　　这不是罗杰斯队长一开始把那家伙拽起来晨练的时间吗，斯特兰奇胡乱想道。
　　再继续睡回笼觉的话可能会影响早上的第一班航班，神经外科医生干脆爬起来洗漱，一边刷牙一边回忆着梦境当中的内容。
　　他将记忆在脑海当中制作成一张显影片，翻来覆去地播放和斟酌，死者显然不能复生，但是一个种族年龄和阅历都和费尔南多不相符合的家伙，记忆为什么会归于他的潜意识之海里，确实是个亟待探明又有些细思恐极的问题。
　　难道说使用混沌魔法的人类，记忆最终都会归于一处？
　　但这不符合逻辑——斯特兰奇很快就否定掉了这个有些荒唐的想法，一边咕噜咕噜地漱口一边继续在脑海内推理起来。
　　古一法师很有可能是知情的，在之后的岁月里，她应该对于混沌魔法这种东西也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而在卡玛泰姬的经历也佐证了这一点——费尔南多表示出了对于古一的熟悉，如今想来，这些熟稔或许就源自于这些散点状分布的记忆片段。
　　神经外科医生的脑袋里产生了一条奇妙的逻辑线。
　　费尔南多的意识里，他认识古一。
　　古一知道费尔南多认识她自己。
　　古一同样也知道这段记忆中的主人翁已经死了，而就他目前的神秘学知识来看，死者不能复生。
　　从各种线索上来看，费尔南多应该不是卡鲁，也不是什么黑死病时期的云游巫医。
　　费尔南多具备那个生不逢时的巫医的配药法，一味不差地能够背诵出万用解毒剂的制作方法。
　　……
　　斯特兰奇深吸了一口气，那么从这些线索当中进一步抽丝剥茧……可能性有以下几条。
　　第一条，过去的费尔南多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融合了这些人的知识和记忆，分门别类的打好了压缩包放进自己的大脑里。但是这样的行为非常没有必要，因为人的记忆之中会有大量冗余的无用信息，如果是想要获取这些人所掌握的知识和力量的话，以费尔的个人才能，倒不如直接去学习来的快一些。
　　第二条，混沌魔法本质上会将这些信息量统合在一起，因此才能够在费尔南多的梦境之中联系到这些已经死去了的人类，但这样的想法同样有些不可靠，需要进一步对于混沌魔法的研究来作为理论支撑。
　　至于第三条……
　　冷水扑打在脸颊上，让人的精神逐渐镇定下来。
　　斯特兰奇伸手取了一条毛巾，一边擦脸一边将脑海里纷乱的思绪整理成线性。那些过去曾经被忽略的蛛丝马迹被一个一个捡拾起来，在脑海之内连城珠串。
　　惊骇败退的多玛姆，态度绝非是看到了某个强大的法师。
　　萨满们的大仪式之中，限定的攻击对象是“并非为这颗星球所加护的存在”，世界的异类，不属于这片土地的外物。
　　“只要在死后向混沌之海交付灵魂，就能够在生时得到这份取之不尽的魔力，即为混沌魔法。”
　　……那么，那些灵魂都去到了什么地方？
　　多玛姆一役的时候，斯特兰奇对于魔法的了解并没有现在这么精通，如今想来，疑点其实多得数不胜数，比如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在身体都因为魔力而崩溃的情况下重新构筑成新的，又是怎样的力量才能让连身体都没有的不死灵魂惊骇颓败。
　　南极的时候，莫度身上突然消失的不死性。
　　涨落就像是一面硬币的正反两面，如果一面是湮灭的力量，那么另一面，就是诞生出什么新的东西[2]。
　　窗外的天色仍未大亮，木然着走进厨房的神经外科医生觉得自己简直心跳如擂。抛去一切不可能的假说，所剩下的那一个无论多么的荒谬，多么的惊世骇俗，都极有可能趋近于那个他不愿意去触及的真相。
　　——费尔南多·卡奥斯，很有可能是不同于地球，不同于九界，不同于多玛姆或者梅菲斯特，亚茨拉斐尔或者克劳利，北欧众神和妖精的，全新的生命。他知道炼金学角度上有一种叫做“灵魂缝合怪”的生物，是强行被捏合在一起的嵌合体（Chimera），最典型的案例就是名为弗兰肯斯坦的人造人。
　　但他仍旧无法想象——
　　“史蒂芬？”
　　红发的魔法师打着呵欠冲他打招呼：“你起得可真早……”
　　作者有话要说：　　通用附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