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少将弯了[星际] (下)(8)
莎乐美站着,俯视着他,居高临下,目光冰冷。
“洛宾.卡奈特,你忠诚于谁?”
“拥有卡奈特姓氏的人是尊贵的皇室继承者最忠诚的仆人。”
跪地的红发男子低着头,回答。
王女的唇角动了一动,像是一抹讥讽的冷笑。
可是洛宾低着头,看不到莎乐美王女唇角的那一抹笑。
双手轻松地横抱着昏睡的黑发少年,王女转身走进那扇华丽的大门,金色的长发在她的身后飞扬而起。
“这么多年了,你依然被那看不见的亡灵所束缚着啊,洛宾。”
话已落音,大门缓缓关上,挡住了王女的背影。
红发的男子单膝跪在关闭的大门之前,阴影落在他的身上,他低着头,许久没有抬起头来。
…………
……………………
【一日之前】
依修塔尔缓缓地在星空大海中航行着,已经到了深夜时分,这艘旗舰的主人还未休息。
黑发的上将坐在客厅银白色的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他微微斜着身体,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放在膝上。
一个光幕悬浮在他的身前,光幕上正在和特洛尔上将对话的是一名棕发的男子。男子的脸被一个银色的金属面具覆盖着,看不清楚面貌,只是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气息。
这名棕发男子正是上次在那个放逐罪人的星球上出现过的,特洛尔手中一只隐藏在暗处的特殊力量的首领。
“特洛尔,还是没有任何发现。啧,那只老鼠隐藏得可够深的。”
特洛尔上将没有回答,只是皱了皱眉。
自从上次找到了他诞生的那个星球之后,他就发现了,那个他一直四处寻找的势力不知何时在他的船舰上放下了一只眼睛,它们看似消踪匿迹了,但其实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般一直暗暗地潜伏在深渊中,睁着眼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依修塔尔上有它们的人。
那个和他有着相同基因的男人曾经说过,它们告诉他,只要他赢了,将特洛尔关押在那颗星球上,他就可以代替特洛尔这个身份,离开星球。
那个人的心脏里的控制装置只要离开星球太远,就会自动摧毁心脏——而那个人明明知道这一点,却不动声色地以特洛尔少将的身份登上了依修塔尔,打算离开那颗星球。
很显然,那个人并不是找死,他之所以毫不担心地登上依修塔尔离开星球,是因为它们告诉他,依修塔尔上有人能够解除他心脏里的装置,让他就算离开了星球也能安然无恙。
在那之后,特洛尔就让棕发男子暗中查探依修塔尔上的所有人,找出它们放在依修塔尔上的眼睛。然而到了现在,棕发男子依然一无所获。
因为没能找到那只潜藏的老鼠,棕发男子有些恼火,但是在查探的过程中,他发现了另外一些事情。
“说起来,在追查这件事的时候,我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说。”
“你上次被迷晕带走,是米亚侯爵派人做的事情,虽然你也是故意装作中计的样子……不过……”带着面具的棕发男子说,“你让我去查,我最近总算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那个时候王都之中有人暗中配合米亚侯爵的人。”
他说,“再仔细查下去,我发现那是王女的人。”
“…………”
特洛尔上将微微垂眼,墨兰色的瞳孔里仿佛有水波微微跳动了一下,他沉吟着,没有吭声。
当初在王城之中,虽然他是故意让米亚侯爵派来的人带走他,但是在王女的势力范围内,那些人得手得未免也太过轻易了些,王女的守备力量看起来似乎有些薄弱了。
要知道,王女可不是那种仅仅只有外貌好看的花瓶,不该那么轻易就让人暗算。
其实在那件事发生之后,他就安排了人去查,但是一直没查出什么,直到这次王女的势力被皇帝削弱,那蛛丝马迹才逐渐暴露了出来。
“所以那一次,是王女故意让你被米亚侯爵的人带走。”棕发男子说,“她想要借由米亚侯爵的手杀了你。”
他说,“我想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理由。”
他也好 ,特洛尔也好,他们都看得出来,所谓莎乐美王女对特洛尔少将的恋慕只是王女的一场表演。
无论王女表现得对特洛尔多么痴迷,她看着特洛尔的眼却太过于冷静。只是那个时候,他和特洛尔都认为,王女那么做,是因为王室需要一把崭新的利剑来改变王室衰败的命运。所以王女让众人都认为她喜爱特洛尔,是因为王室想要以联姻的方式,让毫无背景而力量强大的特洛尔成为他们手中的利剑。
既然如此,王女为什么要折断这把被她选中的利剑?
这不合常理。
就在客厅陷入寂静的时候,另外一种声音突然响起。特洛尔右手手腕上的银黑色金属环突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强烈到发出嗡鸣的声音,它像是在突然间失控了一般,在上将手腕上使劲地跳动着、颤抖着。
上将下意识低头去看它,刚看了一眼,它突然猛地一震,发出光来。
它发出的那一束光投影到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幕。
光幕上,一个受伤不轻的年轻男子坐在一地碎裂的玻璃片上,他靠在一个碎裂了一半的圆柱型培养皿上,脸色苍白,嘴角还渗出一丝血丝。
他的身后,是数不清的废弃玻璃培养皿,还有巨大的废弃研究所。
特洛尔上将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漆黑的发,墨蓝色的瞳孔,还有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这个被那孩子称呼为特兰的男人,有着和他一样基因的男人应该已经死在了那颗星球的地下,和那座罪恶的研究所一起。
‘如果你能看到这个影像,那我应该已经死了半年了。’
投影里的男人说话了。
‘那个时候,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所以我把你想知道的东西告诉你。’
‘你所追寻的真相……’
那个时候,在决定赴死之前,这个男人将信息环丢还给他。
那么,很可能在那之前,这个人就将这段话录在了信息环中。
‘我也只是一枚弃子,能知道的不多。’
‘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
光幕中那个有着和他一样容貌的年轻男子微微垂着头,呼吸略微急促,他像是在竭力支撑着已经力竭的身体。
‘我们的基因……父系基因的来源……’
那个人说。
‘……来自于被所有人称为皇帝的那个人类。’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就是帝国王子。
☆、106
房间里一片寂静, 鸦雀无声,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异常地清晰。
蓝黑色的手环停止了震动, 投影到半空中的影像消失了,在那个影像中的人说出最后那句话之后。
一句话, 就足以颠覆一切。
身前的光幕还保持着通讯, 对面棕发的男子也看到了这一幕, 脑子顿时就罢工了半晌, 许久之后才终于回过神来。
可是,哪怕是回过神来了,他仍然无法合拢他的嘴。
他就这么微张着嘴,错愕地看着他所效忠的年轻上将, 一脸难以置信。
父系基因是皇帝?
换句话说……他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一直被那些贵族们轻蔑地称之为暴发户、低等人的特洛尔……其实是帝国的皇子?
那么他应该称呼一声皇子殿下?!
等等。
棕发男子因为过于吃惊而僵化了一瞬的脑子恢复了正常的运转。
如果特洛尔真的是现任皇帝的儿子, 也就是这个帝国的皇子, 那么按照帝国法律,身为皇子拥有第一顺位的继承权——也就是说,一旦特洛尔身份曝光,已经铁板钉钉要继位的莎乐美王女将向后延为第二顺位的皇位继承人。
原来如此。
他猛地反应了过来。
王女表面上亲近特洛尔上将, 暗地里却想要借用米亚侯爵的手除去上将, 理由正是如此。
以前,皇帝极为宠爱王女, 几乎是对其有求必应,也早早确立了她继承人的身份。在王女一点点占有他的权势的时候,皇帝似乎也并不怎么在意。然而, 在发生那件事之后,皇帝却突然改变了对王女的态度,并开始从王女手中收回权利,甚至将其软禁起来——
那么很有可能,在王女对上将暗中下手的那个时候,皇帝都还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皇子存在,所以将王女视为唯一的血脉。而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王女想要暗中除去特洛尔上将的事情暴露了,皇帝也知道了上将是自己的血脉,这才以雷霆之势果断控制住王女。
顺着这一点想下去,那么很容易就推断出一个结论——
不久前才得知特洛尔上将是自己的后代的皇帝想要废除王女的继承权,并将特洛尔上将召回帝星继承自己的皇位。
不……现在关键是……特洛尔上将追踪的那个暗处的势力到底和王室有没有联系?
按照常理推断,皇帝很可能并不知情。
理由很简单。第一,皇帝在前后对待王女的态度反差太大,很可能就是因为得知上将身份而导致的;第二,如果皇帝早就知道上将的身份,那么他就不可能放任莎乐美王女这十几年来毫不掩饰地对上将表达爱慕之心——这两人可是亲姐弟,这种足以让王室身败名裂的丑闻皇帝怎么可能容许?要知道,皇帝对于王室的威严和名誉可是极为看重的。
如果皇帝并不知情,那么问题来了。
到底是谁偷走了皇帝的基因,并暗中以此为父系基因培育人体?那个势力做这种事的目的是什么?
王女是从何处得知特洛尔上将的身份?她是否和那个暗中的势力达成了什么协议?
棕发男子开始觉得头疼了起来,一重又一重的迷雾,被锁链重重交错着,好不容易解开一层,就看到那锁链之后弥漫的雾气越浓、越深、越复杂,让人怎么都看不透。
他揉了揉太阳穴,抬头看向他那位身份突然有了天壤之别的上司。
细碎的黑发散落在上将细长的眼角,那额发的阴影笼罩在年轻上将狭长的凤眸上,像是让他的眼窝深陷到黑暗中。
墨蓝色瞳孔的虹膜边缘隐隐像是有锐光在流转,让上将的眼莫名呈现出一种金属般冰冷的光泽。他冷色的唇很薄,弧线锐利得像是刚开刃的刀锋。
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在缓缓地呼吸着。
有一种无言的压迫感从他周身散发出来,随着他平稳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地加重,加深,像是一点点沉下来的山峰。
突然之间,上将手腕上刚刚安静下来的金属环又震动了起来。
这次没有影像投影,金属环上光点一亮,一个像是孩子的机械金属声音嚷了出来。
“不好啦!缪特大人又不见啦!——唉?我为什么要说‘又’呢——反正,他去看望洛宾中校之后就没消息了!洛宾中校也从医院失踪了!”
洛宾中校!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几乎是在一秒钟内就立刻醒悟过来。
难怪怎么清查依修塔尔上的人员都找不到蛛丝马迹,因为洛宾作为歼灭舰队的队长,他并不算是依修塔尔船舰编制上的人员,大半的时候也不会待在依修塔尔上。
但是那一天,去那个星球接特洛尔的时候,洛宾一直都在场。
当时并没有往洛宾身上想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洛宾和维亚都是很早就一直跟随着上将的人,甚至比棕发男子本身都还要早。可是说,洛宾在上将还没什么地位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他在最危险的战场上出生入死——很难想象这个跟着特洛尔上将一步步从死亡的战场里走出来的男人会做出背叛这样的事情。
“……莎乐美!”
上将说,眼底一点寒光慑人。
一字一句,字字扎人。
最后一个音重重落下,冷得像是冰凌的利刃。
莎乐美。
那个据说有着和他相同血脉的女人,那个想要除去他的女人,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他的软肋!
…………
……………………
脸颊那里痒痒的,像是有很轻很柔软的东西从肌肤上扫过,带着一点凉意。
少年第一感觉是特洛尔上将那丝绸般感触的黑发从自己颊边掠过,他的睫毛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眼。
入眼的并不是常日里清晨醒来第一眼看到的那张好看的脸,而是一片瀑布般的金色发丝。
清醒过来的缪特猛地睁眼,他看到的是趴在他身侧的莎乐美王女那双微弯着看着他的碧眸。
美丽的王女趴在雪白的床铺上,一手撑着侧颊,一手拿着一根浅蓝色的孔雀羽毛,偶尔戳一下他的脸。
缪特彻底清醒了,他一下子坐起身来,本能地后退了一下,盯着近在身前的王女。他一手按住头,似乎对当前的情形感到困惑,但是很快就想起来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
在想起来之后,少年有了刹那间的失神,他的目光怔怔地看着虚空,眼底带上了一点黯然。然后,他转过头来,看向莎乐美。
“我没想到。”缪特盯着王女,低声说,“洛宾居然会背叛少将……”
王女笑了一下,她碧绿的眸子弯了起来。
“背叛?”
她趴在雪白的床铺上,双臂的手肘撑在身下,两条修长的小腿在身后抬起来,一上一下地轻轻晃动着,似乎极为惬意。
“不,洛宾并非背叛者。”她说,“他一直忠诚于他的主人,比任何人都还要忠诚。”
缪特愣了一下。
“你是说,洛宾之所以跟着少将,是因为他真正的主人的命令?”
“嗯~~猜对了~~”
王女笑着回答,她坐起身来,和缪特面对着面。
她坐在那里的姿态柔媚而美丽,流金般的长发从她像是天鹅般修长的雪白后颈滑落,异常地撩人心弦。
“所以他真正的主人……是你?”
“不。”王女抚了一下自己的鬓发,淡然回答,“他的主人是一个幽灵,看不见,摸不着……那个庞大的幽灵笼罩着那个姓氏之下的所有人,包括他。”
她眯着眼,说出的话宛如歌剧的念白。
“他从出生那一天开始,就注定要在那个腐朽的幽灵之下苟延残喘,直到死去。”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
金发的王女如此说,她微微向前倾着身体,凑近缪特身边。
“再给我讲故事吧,约翰,就像是你以前说过的那个故事。”
“我都还记得,‘你看,月光那么苍白美丽,像是一个女人在寻找她的裹尸布。’”
她用美妙的声音吟唱着那个戏剧中的对白,她微微眯着眼看向缪特的模样就像是一只慵懒而娇媚的猫咪。
“……‘你的唇是那么的诱人,就像是一颗成熟的果实’……‘让我吻它’……”
她微微歪着头,轻声说。
“给我讲故事,就像是现在这样,我想听,一直听下去。”
少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睁开眼的时候,他从床上下去,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仍旧坐在床上歪着头看他的莎乐美王女。
“王女殿下。”他说,“我得走了。”
王女仍旧是在笑,只是那笑意却没有渗进眼底。
她看着缪特的目光带着一分冷意。
“是吗?”她笑着说,“你想怎么走?”
在帝星上,在王室的地盘上,你孤身一人,你要怎么走?
少年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慢慢地抬起手。
他站在床边,俯视着王女,他的掌心放在王女的额头前,以一种胁迫的姿态。
“您或许忘了,我是伽,我要杀死你并不难。你或许从洛宾那里听说了我无法再使用伽的力量的事情……”
缪特俯视着身前的王女,指尖以胁迫地姿态按在王女头上,他漆黑的瞳孔边缘隐约像是有微光掠过。
“是真是假,您打算用您珍贵的性命来确认一下吗?”
王女并没有动。
她看着缪特,以一种冷静得可怕的眼神。
“是真是假都无所谓。”
“……”
“你不会动手。”
“……”
“你舍不得,你下不了手的。”
坐在床上的王女仰着头,轻柔的纱裙在雪白的床铺上散开,她金色的发散落在她秀美的颊边。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
她仰着头看人的时候,她的神态仍旧是骄傲的。
就算失去了所有的权势,就算被软禁在狭小的房间里,她仍旧是那个站在明亮的阳光之下的王女,那种傲然的姿态仿佛是从她骨子里渗透出来。
那种烙印已经渗透到她的身体乃至于灵魂之中。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未来发生怎样的事情,她依然是那个灼灼生辉地立于众人之间的人。
她永远不会对任何人低下她的头——
莎乐美伸手抓住缪特的手腕,毫不惧怕的。
她的姿态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强势。
“约翰,如果我和特洛尔注定只能活一个。”
她看着因为被她抓住了手拽下来而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清澈的黑眸,笑着问。
“你希望是我死,还是他死?”
只是,或许王女根本就没想过要得到答案。
在问出口的一瞬间,她毫不犹豫地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