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药店(7)
李重棺点点头,坦然道:“是啊,怎么了?”
不是……陈知南环视四周,这地方怎么睡人啊?
“包里有毯子,”李重棺道,“这么挑剔干什么,有地方就不错了。”
说完用脚直接在靠近铁门的地上磨了磨,把杂草拨开些许,道:“挺干爽的。”
这块风水宝地赐予你了,还不快快谢恩。
“泉哥,这里鬼气森森的,怎么睡的下去啊。”陈知南欲哭无泪,“我们不回去了么?”
李重棺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包烟,然后从包里摸了两块打火石出来。
陈知南:“……泉哥,新中国了,我包里有火柴,你要吗。”
“我乐意。”李重棺叼着烟,含含糊糊地说。
“来一根,泉哥,来来。”陈知南叫了一句。
李重棺抬眼看了下陈知南,道,睡你的觉。
“靠,泉哥,”陈知南不得不打开包翻起来,“你这就不厚道了啊,又是故事讲一半,又是吃独食的。”
“你睡觉。”李重棺道,“今天准备不足,不进去了。其他的明天跟你讲,我不太确定。”
陈知南敏锐的听出了李重棺的弦外之音,崩溃道:“泉哥——”
李重棺点头,淡定应了:“嗯,明日再来。”
李重棺话音刚落,前头不远处的路灯倏地灭了一盏。
那灯原先一直好端端亮在那里,却并没有蛾虫环绕,古怪得很。
陈知南声音立马带了哭腔:“泉哥……”
李重棺回头,呛人的烟气喷了他一脸,道,睡吧。
“我不睡,给你守着。”
别怕。
“睡这个地方,半夜门一开,咔嚓一下我脑壳就被门挤掉了啊,泉哥。”陈知南嘀嘀咕咕道。
在这种地方,陈知南自然是睡不着的,他闭着眼,听李重棺在周围走了一圈,然后站着不动了。
睁眼一看,李重棺在他旁边围了一圈子纸符。
陈知南到底熬不下去的,不知夜里几点,还是撑不住,迷迷糊糊睡着了。
忽然惊醒,是因为感觉四周突然亮堂了不少,和颈间传来的一团温热。
陈知南睁眼,是纸符。
燃起了橙黄色的夺目火焰。
明明纸符只在颈侧和四周,陈知南不知怎的,感觉头顶和尔后有些暖意。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下来似的。
陈知南伸手一抹,手上红艳艳一大片。
是血。
挺新鲜的。
陈知南心里一惊,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慢慢抬起头,看到铁门上原先悬老灯泡的地方,挂了两颗圆溜溜的眼球。
直勾勾盯着他,一边往下滴答滴答淌着血,一边发着暗红色的微光。
而后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笑了一下,在他脖子后面舔了一口。
陈知南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然后老旧的铁门上缓缓浮现阿布清白的发灰的脸,没有眼珠。
眼珠在头顶上吊着呢。
阿布嘴一咧,朝陈知南笑了一下。
“我在这里呢——”
陈知南:“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知南一个反身起来,发现自己仍躺在地上身下铺着毯子。
李重棺站在他一脸莫名地看着他,然后反应过来,对他玩味地笑了笑:“做噩梦了?”
“……梦?”陈知南第一反应摸了摸衣领,掏出一团完好无损的黄色纸符。
周围也是一圈,好端端地摆在那里。
李重棺仍是站在那儿,甚至没挪窝,地上撒了一地烟蒂。
“梦到什么了,”李重棺道,“说说。”
陈知南翻了个白眼,说梦到个猪头抽了一晚上烟。
李重棺不置可否,指了指天,道:“亮了,过会儿阿布得来开门。”
说曹操曹操就到。
陈知南又听到铁链拖动的声音,然后吱呀一声,门开了。
阿布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阴森森地笑到:“早上好,泉哥。”
李重棺应道:“早啊,阿布。”
“没有挑到好看的花吗?”阿布似乎有些失落,问道,“我的花不够好吗?”
“不,你的花很好,”李重棺凑到阿布耳边,低声道,“我看中了很多向日葵,很漂亮,但你昨晚没有给我们剪子。”
“我们今晚再来剪走它们,怎么样?”
阿布眼中顿时冒了光:“那我晚上来找你?”
李重棺答应道,好啊,你晚上来叫我。
陈知南一面为晚上躲不过的一遭深感崩溃,一边回头看了好几眼。
昨晚……真是梦么?
那未免也太真实了。
陈知南似乎现在还能闻到昨晚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泉哥,我们昨天带来的抹布呢?”陈知南问道。
“抹布?”李重棺看了陈知南一眼,回答,“没啊,我们没带抹布。”
陈知南点点头,没说话。
陆丹对两位同志的到来表达了热烈欢迎,甚至拿出几个锣哐哐地敲开了。
“大清早别扰民了,卤蛋同志。”李重棺把包一放,夺过那锣,道,“早点呢?你怎么还在这?”
“我今天高兴,”陆丹道,“哎,你们昨晚怎么样了。”
李重棺回答:“不怎么样,感觉是个硬茬子。”
第6章 不渡佛 五
陈知南整个早餐期间一直浑浑噩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导致精神出了点毛病。
哦对,好像的确是受了挺大刺激的。
吸溜吸溜嗦完一碗粉,陈知南把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拍,看了眼表,转过头非常平静地对陆丹说:“卤蛋儿,我来洗碗,你准备下开门。”
陆丹表面愿意,内心十分愿意地把自己的碗筷一搁,刚欲起身时顿了一下,又坐回去,翘着个二郎腿,问道:“怎么了?看上去不大对劲儿啊?”
“没咋啊,”陈知南把碗叠在一起,莫名其妙地看了陆丹一眼,“昨天泉哥收的,今天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陆丹忙道:“没问题没问题。”
“明天就该你——”
“就该泉哥了,我知道,”陆丹微笑着打断,“没什么问题的,你继续吧。”
陈知南:“……行吧。”泉哥日理万机,怎得还被如此压榨,真是命苦。
陆丹其实没什么好准备的,充其量拿块丝绢把李重棺心爱的红木八仙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抹一遍,要么就抽屉一拉,看看昨晚挣了多少钱,今天可能挣多少钱。
不过很可惜,昨晚顶梁柱李重棺先生不在,小泉堂一分收入也无。
陈知南听到抽屉拉开的声音,回头叫了一声:“哎,泉哥。”
李重棺嗯了一句,也走过来,跟着陆丹一起一张一张地开始数钞票。
“冥币和人民币,是一比一的不?”陈知南直勾勾盯着李重棺——手里的钱——问道。
李重棺点点头,好像是吧。
陈知南:“... ...”
“我去买一打冥币,”陈知南眼冒金光,“泉哥,您能给变个不?”
李重棺木着脸没头没脑地接了一句:“厨房有菜刀。”
陈知南:“... ...哈?”
“是这样,”陆丹数完了钱,满意地点点头,掏出一个小本本记了一笔,道,“只有死人给的冥币才有用,南哥您要不考虑一下?”
李重棺回过头,眯着眼意义不明地道:“我也可以考虑亲自动手。”亲自动手帮你解决这个烦恼。
陈知南惺惺地不说话了。
陆丹数完了钱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似的,一整天都没出现,陈知南有些奇怪。
时间过得快且煎熬。
晚上八点,阿布准时出现在了小泉堂门口。没砸门,那门闩是中午陈知南刚换上的。
李重棺似乎不是很想走,磨蹭了几分钟,难得露出了几分焦躁,在堂中踱了几步,怔怔地对着中间那盆水不知道在做什么。实在拖不下去了,才轻声“啧”了一下,背着包带着陈知南走了。
“泉哥,卤蛋儿今天怎么不见人了。”陈知南问道。
李重棺答,她今天有事出去了。
“哦,”陈知南应了声,又问,“为什么店中间要放个洗脸盆?”
“洗脸盆?”李重棺斜了他一眼,道,“那不是洗脸盆。”
“那是个‘门’。”
“门?”
李重棺点点头,说以后解释给你听。
当然,没有解释给你听的必要,反正过段时间也送走了,“以后”也就是“永远不”了,李重棺想。
阿布再一次打开了那扇古旧的铁门。
然后,二人慢悠悠地往花圃深处走去。
再然后,在李重棺不负众望的整烂了某“关键道具”后,一切事物的走向就变得更加迷离扑朔起来。
陈知南:“啊啊啊啊啊!!!!!”
李重棺把铁棒往后一砸,拽起陈知南的胳膊拔腿就逃:“跑——”
身后脚步声急促而沉重,掺杂着几声低喘。陈知南体力不是很好,若不是李重棺一路拽着他,怕是早跌跌撞撞地瘫到沟里去了。
“跑!”李重棺吼道,“别停!”
陈知南根本无暇回头,大脑因缺氧而有些混乱,气喘吁吁地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泉... ...哥,我... ...哈... ...”
李重棺:“你啥?”
李重棺眉头一皱,使劲扯了一把陈知南,却发现陈知南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身后站着一团红黑交加的模糊黑影,眼睛直勾勾瞪着他。
李重棺拽着陈知南往后一个飞踢,而后转身一推,把陈知南往外支了出去。
陈知南只觉一只黏腻湿冷的手重重地捏在了左肩,狠狠扣了一下锁骨,指力大得仿佛要嵌进肉里,陈知南痛得眼前一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再然后,就被李重棺重重地推了出去。
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进了那片向日葵林。
陈知南在一阵剧痛中睁眼,发现自己倒在向日葵地中间的一块空地上。
旁边没有李重棺。
周围很黑,陈知南咽了下口水,捏了下背包带,想了想,从包里翻了另一个马灯出来,划了火柴点着。
左肩看上去有点糟糕,陈知南把水壶取出来,对着左肩冲了一下,立刻感到钻心地一阵疼。
他今天早上看着李重棺往水壶里面加了盐。
“嘶... ...”陈知南拿帕子随意擦了擦,思索片刻,还是极怂地蹲了下来,轻轻喊了一句“泉哥”。
没有人回答。
“泉哥?”
四周一片寂寂,虫鸣蝉叫都听不见半分,他蹲在那里,抬头甚至看不见月——向日葵太高了,颇有些遮天蔽日的味道。
“泉哥——”陈知南焦急地喊道。
“李重棺!!”
要在原地等着李重棺来救么?
陈知南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指南针,再抽了匕首出来,一步一步往南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