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翎银扁(9)
神族的人耐性不是一般的好,一个多月了,鬼车都要词穷了,他们居然还顶得住。
于是鬼车下场,换上虞炀。
虞炀的战术就是,没有战术。
他本就话少,去谈判时任由那几个小神仙说得口干舌燥,他就冷着一张脸,偶尔往外蹦几个语气词。
“哦。”
“是吗?”
“呵。”
“讲完了?”
神族人私底下纷纷感慨——这面瘫的心理素质也太好了!
又磨了半月,神族终于松口。同意与战鬼一同重新加强对东海的封印。而这个时候,冬季已经过半。
西海。
自从哪日吓到了虞思思和小雀虹后,他们两个人便安生了许多。在饭桌上也不吵架了,但他们唯一能够和平相处的前提就是弈澜能够顺利吃完饭菜,不然就会互相责怪起对方,什么“都是因为你太丑了嫂嫂(公子)才吃不下饭的”,又或者是“等大哥(虞将军)回来看见嫂嫂(公子)饿瘦了你就死定了”之类的话。
在他们的悉(互)心(相)监(辱)督(骂)下,弈澜不但没瘦,反而有日渐丰腴的趋势。
这主要表现在他渐渐圆润起来的腰线上。
这实在是让人有些忧愁。但每当他有心要节食一两顿的时候,就会辗转反侧睡不安稳觉,最后无奈,只能认命起来找吃的。
他在信里给虞渊抱怨,还让他到时候不准笑话自己。
虞渊回信:“丰腴一点正好。”
弈澜半信半疑问他:“哪里好?”
虞渊回:“手感好。”
......气得弈澜半个月没理他。
最后一场大雪落下的时候,东海终于在两族的合力镇压下恢复了平静。
战鬼和神族各派了一些人留在东海处继续巡查,虞渊带领着其他战鬼先一步回了西海,抵达时正是半夜。
风雪在他肩上积了厚厚一层,冷意浸到了骨子里,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冷。视线凝在床榻上拱起的人影身上,心里暖烘烘的,明明急切地想要去拥抱他,但还记着自己一身冷锐之气,又在殿外踟蹰许久,抖落一身凉意才缓缓靠近他。
弈澜还在睡梦中,乍然被一双有力地臂抱起来,还以为自己见了鬼。
“虞渊?”他揉着眼看清来人,惊疑不定:“我在做梦吗?”
“是我。”虞渊低笑,将头埋进他的颈中:“原来夫人梦里的我这么规矩吗?”
没抖干净的雪粒落在他颈间,弈澜打了个颤,才逐渐回过神,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不是在信里说恐怕要春天才能回来吗?”
怀里的柔软和温度是如此真实,再也不用靠飘渺虚无的梦境来回忆。虞渊从指尖落下一点火苗点亮了床前的灯盏,好让弈澜能够看清自己:“夫人就是我的春天。”
灯亮了,才看清虞渊的样子——那些信里将凶险故作轻松地写出来,原来其实并不轻松。他的眉骨处落了一条疤,破了面相,平添几分狠戾。
弈澜不自觉红了眼,手指抚上他的眉,满眼无措和心疼。
虞渊便笑,顺势亲了下他的手腕:“怎么了?不好看了?夫人不会因为这个就不喜欢我了吧。”
弈澜剜了他一眼,却不舍得真的推开他:“痛吗?”
“夫人亲一亲就不痛了。”
三月未见,他的脸皮倒是修炼得越来越厚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还没说几话,虞渊便揽着人往床里滚。弈澜迷迷糊糊间就被剥开了衣裳,整个人像一盘又白又糯的蒸糕,摊开来任君享用的样子。
一切到位,刚准备直捣黄龙时,覆在弈澜身上的人就猛地停了下来,脸上神情错愕震惊,他问弈澜——
“你的肚子,好像在踢我?”
弈澜也懵:“啊?”
话音未落,那长了些肉的肚子上就又明显地鼓动了一下!
虞渊:“?????”
弈澜:“!!!!!”
——砰!
见惯了大风大浪身经百战的战鬼大将军,衣衫不整十分狼狈地被自家夫人从床上踹了下来。
这一夜,整个西海都不得安宁。
先是军医被一只九头鸟从床上叼起来,然后给弈澜诊出了喜脉,在虞渊和弈澜双双疑问“这他妈也能怀?”的时候,给他们科普了“神鸢及凤族两大神鸟无论是雌是雄都有能孕育新生命的能力”,最后又目睹了自家大将军被夫人冷着脸扫地出门拦在外面的情景。
可谓是非常精彩。
军医脸色呆滞,同九头鸟站在一处,看见那个光着脚还没来得及穿鞋的男人苦苦拍门:“夫人你先让我进去,这事儿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鬼车问军医:“你说,咱们老大是不是要有儿子了?”
军医道:“也可能是女儿。”
鬼车脑洞大开:“这会生出来个什么物种?红眼儿小青鸢??”
虞渊大怒,转过头冲他们吼:“滚!”
刚吼完,一只手便从门里伸出来将他拽了进去。
弈澜眼眶红红,显然还在气头上。
虞渊心疼得不得了,将人从地上横抱起来,“对不起,吓到你了是不是?”
这事儿的确有些突然,弈澜不能接受也正常——他自幼丧母,从没人给他讲过这些。
虞渊叹了口气,定了定神将他搂得更紧些:“莫怕,一切有我。”
莫怕。这是他第三次这么对他说了。
他这么说,弈澜好像真就不怕了,心里慢慢生出淡淡的欢喜来,手指不自觉抚上肚皮——原来这些日子身体的异常都是因为这个小家伙。
虞渊抱着他静静坐了会儿,突然道:“红眼小青鸢肯定很好看。”
“......嗯。”
他又道:“如果是个儿子,我就让他做西海小霸王。是个女儿....不好不好,是个女儿我可舍不得把她嫁给别人。”
“......”
虞渊:“是个女儿的话,绝对不能让她跟着鬼车虞思思他们鬼混。”
“......你也想得太远了。”
虞渊放声大笑,情难自禁地吻住他的唇:“和夫人在一起,多远都不够远。”
窗外风雪不停,而这一隅滋生温情。
长夜,白雪,夜归人——他们还有漫长一生去契合彼此的灵魂。
该多庆幸,这人是你。
作者有话说:完。番外再放红眼儿小青鸢和小雀虹cp的故事吧!
第十章 番外一春日里
春雨惊春清谷天。
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淋得小雀虹蔫蔫儿的提不起精神来。要他说这种天气就应该在房间里睡大觉,最好一觉醒来就是夏天才好!但偏偏为什么被安排上这种任务的人是他啊!
那个面瘫脸受了伤有卧床休息凭什么要自己去给他送饭啊!
真是年纪小没有人权,不对,是没有鸟权!
包子脸的少年提着食盒在院子里踟蹰了许久,一颗石子被他咕噜噜地来回踢了十多趟,也还是没有勇气去敲响那扇门。
最后一脚失了准头,石子滚进了旁边的沟渠里,小雀虹才认命地叹了口气,刚准备抬手推门,一只削尖的木箭从窗户纸里刺出来,正好停在他眼前。
里面传来一个冰冷刺骨的男声:“谁?”
“是、是我。”小雀虹哆哆嗦嗦地避开木箭尖锐的前端,气不打一处来:“虞炀!你有病吗?我好心来给你送饭,你差点把我戳瞎了。”
虞炀披衣靠在床头,上半身缠的绷带从衣襟处露出一条窄边,还隐约可见有血水渗出来。他冷着脸,手里拿一柄薄刃,正在削木头,想来刚才那只箭便是他的杰作。
虞炀道:“我不知道是你。”
小雀虹仍旧没好气,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珠子,愤愤将食盒往桌上一放:“懒得和你说。”
总之他饭送到了,人也该走了。
左脚刚跨出门槛,又被叫住了。
“等等。”虞炀冷冷道。
小雀虹心里一颤,腿不自觉软了几分,要用力收拢心神才能保证背后那双翅膀不弹出来丢人现眼:“又怎么了?”他转过身,眼前一花,看见一个黑影朝自己砸过来:“啊!”
他条件反射蹲**闭住了眼。
本来虞炀计算好的刚刚能扔进他怀里的距离,因为他这一蹲,好巧不巧,那物件正好砸到他的头上。
咚的一声,响亮又干脆。
“你、你真是狗咬吕洞宾!”小雀虹摸着自己脑门上的大包,悲从中来,又是气愤又是委屈:“你不吃就不吃嘛,打我做什么?”
他痛得两眼泪汪汪,也没去看是什么东西砸到自己,捂着脑袋哭着夺门而出,边哭边骂:“死面瘫!!!”
一个木雕的小雀鸟被他一脚踹出去老远。
虞炀:“......”
如果现在去给他讲,他只是想送他一个木雕而已,他会相信吗?真是出师不利,第一天就把人给弄哭了。虞炀摸了摸鼻子,从床上走下来将落在地上的木雕捡起,吹干净木喙上的灰。
弈澜正在指导虞渊怎么种果树,蓦地身边刮过一阵呜咽风声,速度太快,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不见了。
“刚才是个什么?”弈澜将水壶放在地上,有些不解地问:“你看清了吗?”
虞渊给果树盖上最后一层土,擦干自己的手后才去抱他:“没看清,你脚痛不痛?”
他抱着人走到石桌边坐下后,又给他喂了一口水。弈澜却嫌待在他身上热:“你谨慎过头了,我没这么娇气。”
不怪虞渊拿他当瓷娃娃般的护着,怀孕前三月他都不在他身边,虞思思和小雀虹两个不给弈澜添麻烦就够了,根本不指望他们能把弈澜照顾得有多好,而且这胎还是虞渊从东海回来后才发现的,真是想想都后怕。
听他说话,虞渊一面点着头,一面又去给他揉腰:“知道了,夫人今日可有不适?”
“都说了.....算了,你要揉便揉吧。”弈澜彻底放弃和他沟通,又想起刚才那阵风,总觉得有些蹊跷:“你觉不觉得...那哭声有些像小雀虹?”
“是吗?他又怎么了?不是去给虞炀送饭吗?怎的又哭了?”
弈澜放心不下,还是决定去看看。
房间里,小雀虹的床上拱起一个小山堆似的鼓包,他哭得好不伤心,嚎得活像是失了身。
等弈澜将人从床上挖起来后,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他额上好大一个肿包,像个犄角一样,油亮油亮地泛着光。听他哭着断断续续地讲完自己的遭遇后,饶是冷静如弈澜也有些生气了。小雀虹哭到打嗝,鼻涕泡泡挂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反、反正,我再也、再也不去给那个死、死面瘫送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