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炮成灰(4)

　　照他这么说来，那女人所说的也不全是真话，至少，我的死亡，是场意外，与他无关。
　　“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利用我的？”
　　“从我第一眼在忘川亭看到你的时候。那时候我正站在忘川亭里，苦苦寻思着怎么样才能借刀杀人除去那个女人，你就刚好死在我眼前。”
　　我的身体，哦不，是魂魄，已经没了一大半了，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听不真切。
　　再等等啊，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还有好多话要说。
　　范小允把我的半个身子抱在怀里，我想现在的画面一定很诡异，他拥我入怀的双臂很稳，声音却不自觉地颤抖：
　　“忘川亭是阴阳两界的‘门’，只有死人才能看到，你当时魂魄刚刚离体，我便布下幻境结界，将你引入此中，开始了我的计划。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好几次趁着你意识不清之时给你喝的是什么东西吗？那是我用三途河水和魂魄融合研制出的好东西，可以快速提高魂魄的力量，你要知道，头七的魂魄很脆弱，根本杀不了人。你之前感到身体不适和考场晕倒，都是因为魂魄的不稳定。我给你喝的那种药正好一举两得，既稳定了你的魂魄，又使你快速获得强大的力量。至儿，你知道么？七日之内不投胎的魂魄，就只能永远当鬼，直到灰飞烟灭的那一天。好处是，我们可以吃掉弱小的魂魄，将自己修炼成强大的鬼精，游戏阴阳之界，这才让我遇到了你。”
　　“所以那个女人才会大意了，被我一招掏心。范小允……你可真是让我……佩服的无话可说。”
　　“说起来，你得感谢我才是。”
　　他语气一转，颇为得意地说道。
　　“哦？怎么说？”
　　我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向这个精分神经病发出疑问。
　　“只有那些贵人的魂魄才会得到阴界的保护，由黑白鬼使一路带领护送，像你这样普通无奇的小魂魄，一辈子既无大善，也无大恶，阎王不管，只有小鬼缠你，只怕你还没找到奈何桥的方向，就成了孤魂野鬼的美味了。我将你引进我的结界里，保你这么多天的安然无恙，你说，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范小允！你还要不要脸！”
　　我用尽全身（虽然只剩一半儿了）力气朝他吼道。
　　我现在只剩下一颗头了，我却还在思考，并且意识也越来越清明，这真是奇怪，就好像我这些天都在做梦一样，人醒来会觉得梦里的一些事情简直荒谬的无稽之谈，但你在梦里的时候却察觉不出，觉得理所当然，或许，这是他篡改了我的记忆的缘故？…….看来随着我一点点的彻底的灰飞烟灭，我的记忆也逐渐恢复和修正了。
　　比如说，范小允不上学，我却理所应当地认为他是和我一个班的，而且他还是个学霸。
　　再比如说，我妈根本不是个热情好客的人，她对外人小气得很，又爱嚼舌根，怎么可能几次三番地留范小允在我家过夜呢……
　　“范小允！你费这么大劲儿，到底是为什么？利用我杀她难道不算间接杀害吗？”
　　“这就是我费这么大劲儿的原因啊，阴界的另一条规矩，如果有一个同类心甘情愿的为你杀人，他将会为你顶罪，在消亡的过程中承受双倍的痛苦，方保对方安全。我知道那女人像狗一样一刻不停地嗅寻我的气息，便故意放出一些模糊的信息，让她以为我喜欢你喜欢地不行，甚至制造幻境结界费尽心思地想保全你的魂魄，让你过完头七投不了胎，变成鬼是为了和我永远在一起。还记得那天我们一起离开校医室，一路上我背着你来到森林屋，你不知道就是那个时候我把你带回了阳间，森林屋的确是我生前在阳界所搭制的临时避难所，那女人果然顺着味儿找了过来，她原本想抓住你威胁我，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终于是把她给弄死了。……而且我很无聊啊，我就是想看看，我能不能使你心甘情愿的爱上我，心甘情愿到无理由的相信我。反而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毕竟，你杀了她，是你自己的意志所决定的，我并没有强迫你。”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们来到森林屋的第一夜，他在那个时候说的话是：
　　“至儿，你是我的……最乖的，最护主的宠物。”
　　我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最后看了他一眼：
　　“范小允…….
　　看来你……
　　真的是很无聊……”
　　还有，我他妈也是真的倒霉……遇见你，赔得什么也不剩，连自己一起，血本无归。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  下章番外


第12章 番外范小允视角
　　我，范小允。
　　享年13岁。
　　当了三年的孤魂野鬼让我彻底地确定了一件事。那个叫苏婉婷的女人，必须死！
　　她毁了我母亲的一生，连我们的魂魄都不肯放过，我母亲的魂魄已经被她炼化，我能感受到她从远方传来的绝望的哀鸣声。但是鬼是不可以杀人的，否则就会灰飞烟灭，这是阴界一直以来不变的铁则，所以我必须想个办法，借他人之手，将她除去。
　　6月21日  暴雨
　　那个叫洪至的小子死了，我刚好目睹了他的整个死亡过程，山体滑坡了，他随着松软的泥石一起滚落下来，后脑正击一块岩石上，一命呜呼了。
　　我与他完全不熟的，就是同村的，相互知道对方的名字，稍微了解一点对方的家庭情况，这种关系而已。他的生平经历，我从他的走马灯中看了个大概，就是毫无特别之处的，短暂的一生。
　　那么，就他吧。
　　他会心甘情愿地成为我的刀吗？
　　我又有多大能耐呢？
　　我会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样的反馈呢？我很期待，洪至。
　　我将他引入忘川亭，我精心布下的局中，开始了我的计划。
　　第一轮的接触下来，觉得他是个难度不高不低的可攻略角色，我故意把自己弄得凄惨一点站在他面前，没想到他是个颇富有同情心的人，分给了我一个馒头，我觉得这条路有戏，这更坚定了我攻略他的决心。
　　第一天死亡，他的魂体非常脆弱，就算在我的结界里，我也还是得无时无刻地紧盯住他，以确保万无一失。
　　6月22日雨
　　我给他幻化的世界里是雨过天晴的晴朗。为了能让计划得以顺利进行，我于昨天一开始就篡改了他的部分记忆，让他以为我是他的同班同学，我也好展开今天的计划。
　　当我把作业本交到他手里的时候，他那惊喜激动的模样好像一只突然得到奖励的小狗，我心血来潮地想逗他一下，便天真无害地说到：
　　“你的字丑，不难模仿。我还根据你的水平故意多错了几题，我想老师是不会发现这是别人帮你作的。”
　　看他那一副喜悦的表情戛然而止的样子，我第一次感觉到了由衷的愉悦。
　　之后也按照我的计划顺利的进行，我去了他‘家’里，得以留下过夜，他睡下后，我便向他放映我悲惨的过去，他很是动容。
　　这家伙，怎么像个女人一样的多愁善感。
　　我第一次开始细细打量起这小子来。
　　结论：就一皮糙肉厚的山野小子，毫无看头。
　　他现在将我的过去看到哪了？眉头突然皱的好紧。我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他紧锁的眉头，想着：
　　这感觉真是奇妙，就算成了鬼，五感却不失，七情六欲也一样不少，除了没有影子，基本与“人”无异。饥饿感会使我迫切地想要吞噬魂魄，触摸着他眉头间的沟壑会想把它抚平，还想亲亲他的脸，像小时候母亲对我做的那样。
　　我大概是寂寞得太久了。
　　我喂他喝了“魂灵药”。这是我自己研发出来的好东西，一开始是为了母亲研制的。
　　母亲的魂体依然是个傻子，这使我十分失望，但同时又有几分欣慰，我可以一直把她带在身边了，我不要她去转世投胎，做人太累，就这样一直跟着我吧，我们做一双孤魂野鬼，永远在一起吧。
　　母亲不会“捕食”，日渐虚弱，我自己为躲避修炼成精的恶鬼的捕猎已然是吃力非常，还要带着虚弱的她更为不便，一般我逮到一个魂魄都是直接就吸收了的，有什么办法可以将魂魄制作成“罐头”，也好便于给母亲食用的这种储备粮呢？
　　然后我发现了，三途河的河水可以使魂魄镇定，我将捉来的魂魄放入装有三途河水的特殊瓶子中，魂魄果然不吵不闹了，安静地沉在瓶子底部。我又尝试用三途河水将魂魄炼化，发现可行，于是一步一步的，有了今天的“魂灵药”。
　　6月23日雨
　　他果然很像小狗，虽然他毫无……好吧，姿色平庸。
　　早上，他初醒的模样，他闭着眼睛放松的笑，弯咪咪的眼，微微勾起的嘴角，我竟然觉得有点可爱。仿佛是我好久以前所期待过的，想要有一个这样的弟弟的，这种感觉。
　　晚上，我向他继续放映我的悲惨童年，他看到了我母亲被人□□的那一段，居然抽抽搭搭地噎声哭泣起来，我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安抚，舌尖蘸了一下他的眼睫毛，咸的。真的，感觉就和人一样。
　　至儿，我喜欢这样抱着你的感觉，你好乖，好想让你当我的宠物。
　　6月24日雨
　　凌晨，至儿晨勃了，这他妈真是太有意思了！这是我当鬼这么多年来遇到的最有意思的事情了！
　　他以为我故意作弄他，生气了。十分孩子气的模样，可把我心里给逗得乐呀。
　　随至而来的是至儿的晕倒，我心里是有些懊恼的，至儿的魂魄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就让他受到如此刺激，是我的错。
　　至儿，我的小宠物狗……我看着他的睡脸，心里渐渐的冷静下来，我要继续我的计划，下一步至关重要，我要引蛇出洞了，但在那之前，我要先做一个测试。
　　我幻化出了王虎等一行人向我们挑衅，至儿勇敢的为我出头了，至少，他把我当朋友了。我又喂给他一点“魂灵药”，这次调剂的多了点对魂魄的镇定安眠的作用，趁着他休息的这段时间里，我去了一趟阳界。
　　苏婉婷自从捉走了我母亲的魂魄后就一直对我“恋恋不忘”，她干脆弄了个房车在这片深山里住了一年多，只为能够捉到我，她几乎每天都在施法找我，布阵引我。恕我直言，符是好符，法器也是厉害的，可她捉鬼的本事简直约等于无，拿出手都败坏他爹的名声，真不知道是怎么教出来的这种水平。
　　比起逃跑，我更想弄死这个既贱还蠢的恶心女人！
　　我知道这女人有多蠢，多自以为是，在对待爱情的事情上有多变态，她一定非常希望能让我尝尝爱情中那种求而不得，肝肠寸断的痛苦。
　　于是我故意露出马脚，让她发现了我，我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是她这一年来从没见过的幸福，这果然引起了她的兴趣，她没有急于下手，偷偷地跟踪着我，我奋力捕捉魂魄，表现的像一个外出觅食的丈夫，还不停地念叨着至儿的可爱之处，至儿的过人之处，至儿的善良之处，反正是怎么肉麻怎么来，要是给我这口中主角听到了，保准他一身鸡皮疙瘩掉满地，哈哈！
　　我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幸福，心却越来越冷，并伴随着疼痛。
　　我让她跟了我一小段路，再不动声色地甩掉她，回到了至儿身边。
　　至儿还在我的梦境中沉睡着，我来到窗边，点燃了一根烟，直到他出声叫我，我才回过神来，他用小狗般的眼神望着我，担忧中带着信任，一瞬间，我有想终止计划的冲动，但那仅仅也只是我一瞬间的想法。
　　至儿，我想拥有你了，想听你喊我哥。我对你有了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的想法。但是，即使这样，计划也要继续进行。
　　与至儿的身体接触能让我感觉安心且舒适，我背着他，将他带离了这些天一直所处的幻境结界中，来到了我最后一局的网中，阳界，这个我生前最喜爱的地方，历时三个多月为自己打造出的避风港——我的林中小屋。
　　他真的好乖，趴在我的背上就这么睡着了，真是，不知愁的小狗。
　　我把他带进了我的窝，接下来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可是，他好呆，还一副如临大敌，又困又紧张的模样，可怜兮兮的。
　　算了，那就明天再弄吧，至少我得实现“带他森林探险一天”的这个承诺。
　　计划推迟一天，仅此一次。
　　等至儿睡下后，我便出去了。小心地寻到了苏婉婷，费了些心思利用自己将她引进一个离村庄较近的山洞里，山洞如迷宫，苏婉婷很快就迷失了方向，这里信号不通，她身上只带了些除了捉鬼之外一无用处的符文和法器。她要是死在这里的话，也算是我间接害死的一条人命，那我也得跟着完蛋，好在山洞里有涧流，她的生命力又非常顽强，不担心她连两个晚上都熬不过去。
　　收拾完她之后，我再次回到至儿身边，与他同枕而眠。
　　6月25日晴
　　今天简直就像是我与至儿的一日蜜月，不知道至儿是怎么想的呢？
　　我吻他，他终于肯回应我了，我与他调情，他虽然害羞被动，但也不再拒绝，反而会亲亲嗅嗅我的脖子以示亲近。
　　我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
　　“至儿，我想要你，可以吗”
　　“这？这……我还没…….”
　　至儿顶着个大红脸儿，很慌张的模样，看来不是不愿意，只是有些害怕。
　　我的至儿，在这方面真是生涩又胆小。
　　我决定添一把火。
　　“......求你。”
　　我小声地嗫嚅道。
　　这招对至儿很有效。
　　“可以是可以，但……我……嗷！”
　　至儿果然心软了，语无伦次地还咬到了舌头。
　　至儿，你怎么能这么可爱，这么讨我喜欢，让我忍不住想拥有你，想占有你，你真的好棒啊，不管是身体，还是你。
　　“至儿，我喜欢你。”
　　你令我满意。
　　至儿，我这么虚伪，掉的眼泪都会脏了你。
　　6月26日阴天
　　一大早，我将字条压在煤油灯下，看了一眼熟睡中的至儿，便离开了。
　　我该暂时退场了。
　　在我的指引下，苏婉婷于今早被村民们营救出，在山洞度过了两个晚上的她发现自己被我耍了，怒不可遏，遂布阵，测出了至儿的大概方位，再根据我“不小心”留下的线索，顺藤摸瓜地找到了“森林屋”，至儿也恰好在此时醒了过来，一切的时机，都是那么完美。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见至儿是个头七都没过的魂魄，警惕心大减，伸手朝他抓来就想将他带走，至儿不愧是我最乖的宠物，非常的听话，果断的杀死了这个为我是肉中之刺的女人。
　　第一次，老天站在了我这边，她的保命符——一件一直挂在她胸口的宝贝符，在视线不明的山洞里，一次摔倒中丢失了，而她自己却并不知情。
　　接下来，我感到空虚，就像一如既往的，没有至儿的日子。
　　鬼为什么要保留七情六欲？为什么五感不失？
　　那岂不是跟人一样吗？
　　那我也不要当鬼了。
　　我回到了……奶奶的家里。
　　地方很小，一室一厅，我和我的母亲曾经生活在这里。
　　我看到奶奶了，她躺在床上，虚弱而急迫地呼吸着，她四天前摔了一跤，摔断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没有人管她，只能躺在床上等死，已经是好几天没有进食了。
　　苟延残喘。
　　我想。
　　她也看到我了，颤着的手指向我，眼里流露出求生的欲望与恐惧。
　　奶奶其实还很年轻，五十岁还不到，之前身体也很健康，她恐怕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去下面报到了吧。
　　“奶奶，你饿吗。”
　　我来到她的床边，居高临下的。
　　她张开嘴巴，发出几声“啊——”“啊——”的声音，抬手艰难地指了指桌子上的破碗和热水瓶，看着我。
　　我没动。说：“奶奶，你记得我和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她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没答。
　　“你把妈妈赶出了家门，大晚上的冬天，因为她尿在了你床上。我阻止，并冲撞了你，你就把我也一起赶了出去，我们母子就这么冻死了。”
　　“奶奶，孙儿来帮你解脱了这肉体上的痛苦，算是尽孝了。”
　　说完，我便毫不犹豫地出手杀了她，和那时的至儿所做的一样。
　　至儿，我们没有来生。
　　你说，我们会在下个时空相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