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级驭灵师(51)

　　顾厌站在树上平复了会儿心情，等反应消下去后，也跳下了月桂树。
　　沈存已经唤好了一只载风鸟。
　　顾厌不会游泳，只能被载风鸟驮过去。河面不宽，飞过去也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顾厌坐在鸟背上，忽然意识到这是执行本次任务以来第一次和沈存坐一只载风鸟。
　　有点怀念是怎么回事……
　　沈存说的不错，溟童过河之后果真不会再回头。它们跳着，蹦着，唱着，时不时采摘沿途的野花，一点也不关心身后明目张胆尾随的二人。
　　一群傻孩子。顾厌默默吐槽。
　　“为什么过河后就不回头？”顾厌忍了又忍，还是厚着脸皮问。
　　“啊，驭灵界十大谜案之一。”沈存的神情语气与往常无二，“很多学者还在孜孜不倦的写论文探讨这个问题。”
　　顾厌被沈存所感染，把最后一丝尴尬情绪打扫干净：“另外九大谜案是什么？”
　　“……我就随口这么一说。”沈存摸了摸鼻子，“或许还有鬼头屋的由来，【归墟之境】的真面目，沈存什么时候才有脉灵，首席咒师会多少道咒诀……之类的。”
　　顾厌哈哈大笑，笑声惊起草丛间停憩的萤火虫：“真有你的。”
　　沈存偏头看着他一眼，眉梢挂上暖色，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
　　“知道溟童的朝拜目标吗？”顾厌说。
　　沈存摇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溟童。它们几乎位于脉灵的实力底层。如果有C级这一划分的话，溟童大约就属于这一道了。因为战斗力几乎为零的原因，它们也不会惹祸生事，驭灵师更加不会进行封印。”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身为弱者的福利了。”顾厌说。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它们的朝拜对象至少是A级中实力顶尖的脉灵。只有这样才能有余力庇护弱者。”沈存说。
　　“嗯。”顾厌应了一句，眼中升起几分跃跃欲试。
　　溟童走着走着，慢慢收敛了动作，不再像之前那样活跃。歌声一变，从欢悦的童谣变成某种韵律神秘空灵的哼吟。宽阔的草原渐收渐窄，道路两边开始出现嶙峋怪石，大朵的铅云魔术般急聚成团。溟童的神情姿态全部变得肃穆起来，直至来到一处陡峭峡谷前，这种庄重恭敬的氛围达到顶峰。
　　危峰兀立，奇岩险峻，两列高大千丈的山石屏障呈“八”字交错，视野尽头只得一线空隙，漏进了乌沉夜空。
　　成百上千只溟童不约而同地跪伏在地，鲜花水果高高地捧过头顶。表情虔诚无比，闭上眼睛高声吟唱起来。
　　急遽的山风将歌声席卷，循环往复地穿梭在峡谷里，整片天地充斥着神秘的旋律。顾厌和沈存也不禁听的心情激荡，神思摇曳。
　　一点星月，破云而出——
　　数不清的红色细蛇山洪一般从峡谷中流泻而来，将千百只溟童迅速地围成了一个圈。
　　“呛”地一声，一柄红缨枪破风飞来，斜斜地插进岩石之中。
　　一道黑影闪过，红缨枪的顶端懒懒地蹲了一个男人。眸光戾戾，皮肤冷白，细碎的银色鬓发飘落在额角，周身散发着地狱般的阴冷气息。
　　“呵，来的正是时候……”男人懒洋洋地开口。
　　月光下，两颗吸血鬼般的尖利牙齿，在微启的唇间一闪而过。
　　是进入灵化状态的，池舟。

　　☆、花影双行斩（十八）

　　“池舟！”顾厌双瞳一亮, “阿凭呢？”
　　池舟蹲在红缨枪上, 面无表情地偏了偏头。顾厌和沈存顺着望过去，恰好看到一只黑色的巨兽从高耸的山崖上跃下，头颈部火红色焰火在空中拉出长长的光痕。
　　【祸斗】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浓密的鬃毛被狂烈的山风扯成威风凛凛的旗帜。风凭从【祸斗】身上翻跃而下, 巨兽化作一条红黑色的漩涡钻进风凭灵印里。几乎在同一时间，风凭的体态发生了奇妙的变化。眼睛弧线拉长，耳朵变尖，眉心出现一朵火焰图腾, 看上去还是和之前一般清瘦，可顾厌敏锐地察觉到了那蕴藏在单薄身骨下的恐怖力量。
　　自打风凭和池舟出现在同一画面里以后，两个人就谁也没看谁一眼。顾厌直觉他们发生了点儿事, 可考虑到大敌当前，这些个小疑惑立马被他抛到脑后。
　　“有没有受伤？”顾厌问。
　　风凭摇头：“被引到一方结界里，还好被【于儿】带了出来。”
　　又是【于儿】？沈存冥冥间抓住了一星什么，不等他细想, 就看到那山洪似的细蛇泄到了众人脚下。
　　数不清的红色细蛇首尾相结, 结成一条长长的锁链，将溟童环绕其间。后面紧跟而来的细蛇前赴后继, 挤挤攘攘的滑腻躯体似乎连岩石缝隙都塞满了。
　　【溟童】的朝拜对象，难道是【育蛇】？
　　这个念头在众人心中一闪而过，很快被否决了。
　　——几十只【山魈】大摇大摆地从峡谷中蹦出来。它们排成整齐的队伍，手持投枪，趾高气扬, 仿佛巡逻的侍卫，前来代替君主探查百态民情。
　　几人看着接连出现的两种A级脉灵，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
　　“朝拜对象，会是S级……”池舟眯起眼睛说。
　　顾厌吐出一口气：“出来两种……先搞了再说吧。”
　　风凭抿嘴点头。
　　【育蛇】仿佛感应到几人的心念变化，湍急的水流一般迅速蠕动起来，在几秒之间聚集成一条身高百米的巨大蟒蛇！
　　这是顾厌亲眼所见的脉灵里体型最为庞大的一种。合体后的红色【育蛇】在夜空下张开大嘴，发出一声瘆人的嘶吼，摇头摆尾地冲着众人俯冲过来！
　　风凭双手腾起熊熊火焰，迎着巨蟒纵身而上，短兵相接的一瞬间，挥舞起拳头狠狠地砸向巨蟒头部！这全力挥出的一拳带了千斤之力，巨蟒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歪，摆动着粗长的尾部，极迅猛地甩了过来。
　　“就是现在。”
　　顾厌双手结印，一点蔚蓝光晕蓦地出现在身前，渐旋渐大，搅转间隐约出现海潮之声。突然之间，海水飞射，一条血口鲸鲨从光晕中鱼跃而出！张开狰狞大嘴一口将红色巨蟒的后半段身体吞噬入腹！
　　血口鲸鲨身下涌现出水波似的蔚蓝光影，摆动尾鳍，竟想把巨蟒硬生生拖下去。巨蟒登时发出愤怒的嘶喊，奋力挣扎，转过脑袋向着鲸鲨撕咬过去。
　　顾厌冷冷一笑，口唇默动，十指换诀，一条银白锁链从空中飞窜而出，丝带一般缠绕上了巨蟒的颈部。风凭和顾厌凌空跃起，各自扯住锁链边缘，用尽全力往下一拽，红色巨蟒竟被完全压爬在地上！
　　轰隆一声，在漫天黄色尘土中，池舟单手持枪，夜枭一般飞身而上。锋利的枪身刺穿巨蟒滑腻厚实的表皮，直直地穿进了七寸位置。
　　这一连串的打斗几乎发生在眨眼之间。三位顶尖驭灵师联手之下，这条A级脉灵甚至连反抗也没来得及作出，就被封进了封灵册。
　　【育蛇】消失，池舟从半空落下来，邪气阴冷的眼眸摄住大惊的【山魈】：“接下来，就是你们了。”
　　【山魈】被池舟这么一看，忍不住发出一阵吱吱乱叫，脊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整齐的队伍瞬间大乱，手中长矛落雨一般接连掷过来。
　　池舟轻蔑地笑了下，露出一角尖利牙齿，修长的手指夹着红缨枪，火轮一般转动起来。凌厉的山风被转动的红缨枪掀成透明的漩涡，长矛一触即落，顿时失去了攻击力。
　　顾厌屏气凝神，期待着【山魈】接下来的大招。却不想这群人面猴身的小妖怪相互对视一眼后，竟然四散而逃。
　　“我靠？还有这么弱鸡和没志气的A级？”顾厌怔了下，挥出一片【捆神网】，乳白色的网状事物瞬间将一群【山魈】兜了个干净。
　　“越是菜逼架子越是大。”池舟嘲讽道。
　　顾厌咧嘴一笑，心随意动，【捆神网】霎时间被高高吊了起来。风凭见【山魈】仍是不断挣扎，施出一蓬火焰。熊熊火焰争前恐后地舔舐着网底，一群【山魈】被烫地嗷嗷怪叫。
　　顾厌看得不落忍，拿出封灵册：“得得，别挣扎了……”
　　他刚要催动咒语，网底火焰却‘噗’地熄灭了。
　　一柄泛着乌沉月光的尖角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黑暗的石缝里蹿出，尖角处聚起一团荧光，猛地刺向近在咫尺的顾厌！
　　它隐藏的太好，无声无息的，一直处于激战中的三人都没有留意到。电光石火之际，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将尖角一把握住，伴随着长剑嗡鸣之声，尖利的兽角被一剑旋下！
　　一声凄厉的嘶鸣响彻这方天地。
　　顾厌等人这才认出来，一直躲在黑暗中的竟是只【雚疏】。【雚疏】通身雪白，形状如马，可以辟火，头部生有一角，当然现在已经被沈存削掉了。它本是神骏非凡的相貌，沈存这一剑下去，灿金色的鲜血顿时洒满了它的脑袋。顾厌看得心里一抽。
　　他原本想吐槽下沈存的暴力美学，转念想想自己刚刚封灵时的画面，似乎也温柔不到哪里去……
　　一时间，顾厌难以控制地升起一阵悲哀之情。风凭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小声地道：“没有关系的，封印之后脉灵会恢复如常。”
　　顾厌自嘲地笑了下。
　　【雚疏】原本就是能一日之间神行千里的神兽，惊怒之下，速度更是被大大激发，四蹄一扬冲了出去。
　　它冲撞地正前方正是被吊在【捆神网】里的【山魈】。【雚疏】在奔跑时产生了恐怖冲击力，不用说顾厌风凭等人，哪怕是网兜里的菜逼【山魈】也预感到了，吓得双目圆瞪，滋哇乱叫。
　　它刚才明明是想救【山魈】的，眼下又疯了一样想将它们置于死地……？
　　沈存啧了一声，身形如风，赶在【雚疏】身前横身一挡。【雚疏】冲势不减，沈存不避不让，如松般的身影巍巍而立，对着冲撞而来的巨兽反手一个斩劈！
　　【雚疏】跪伏在地，巨大的身体却产生了可怕的惯性，沈存单脚点地，飘身飞退出十来米，按着【雚疏】的背部停在地面。
　　“不要折腾了。”沈存叹气，摸出了封灵册。
　　【雚疏】鼻孔中发出粗重的喘息，抬眼盯着沈存。
　　乌黑的眼睛有一团黑气在缓缓流动。
　　“……你也被魔化了吗……”沈存心脏一沉。
　　【雚疏】从口中溢出一丝悲切的嘶鸣，湿润的眼瞳无助而忧伤。
　　沈存没再说话，沉默着将【雚疏】封印了。
　　他站起身，俯视着峡谷之中祈祷朝拜的溟童，双眸中有不明的情绪翻涌。
　　“怎么了？”封印完【山魈】的三人走近。
　　“我们要面对的，很可能是一只魔化后的S级。”沈存沉声道。
　　三人怔了怔。
　　“你们应该也注意到……”沈存看向池舟和风凭，“魔灵再次现世了。”
　　“我看到那只【于儿】似乎被感染了魔气。”风凭说。
　　“不止是它。”沈存目露悲悯，“刚才那只【雚疏】也是，所受的影响更深。神智也有些不清了。”
　　众人一时间没有再说话。
　　野生脉灵未受驯化，为非作歹，驭灵师在做封灵任务的时候才会采用强硬手段。但总归来说，驭灵师和脉灵是伙伴关系。特别是拥有脉灵的A级B级驭灵师，内心深处几乎将脉灵当作家人对待。毕竟，它们是战场上最值得信任的存在。
　　如果看到魔化的【跳灯蛙】还能当作一场意外，那么在看到这只通晓人性的【雚疏】被魔气长年累月的逐渐侵蚀后，众人心中都泛上一阵苦涩的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