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楼有意(40)
“无妨,这结局已经到了。”
秦有意话音落下,只见画面中的男孩子已经长成了一名少年,他穿戴着黑袍,带领一群与他相同装束的人,将整个镜中人屠戮。
顾铮看到这一幕,双目血红,他低下头,道:“我不想见到这些血腥的场景。”
“亦或是你不敢接受这就是你自己呢?苏然。”秦有意笑着说,看着顾铮抬起头,眼中充满惊讶,秦有意拂袖收了这傀儡戏,众人又回到了画楼大堂,秦有意坐在位子上,往后一靠,道:“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你不可能……”顾铮,不,苏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有意打断了。
“不可能摆脱你那枚玄晶的控制,认出你不是顾铮?”秦有意笑着抚抚心口,道:“你,确然是我心尖人哪。”
“是他!”苏然眼睛猛地一睁,又道:“不可能,在那之前你就意识到你被我控制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枚玄晶是……”
“我身受重伤,确实不能抵御这枚玄晶的控制,但是我有一个好影子,他给了我些许的暗示让我稍稍觉得我的处境有些怪,以及你……怪异得很。”秦有意的手点在心口,心尖上的那枚玄晶同时发出轻颤,秦有意微微皱着眉头,道:“这玄晶确实厉害,模糊了你与顾铮的区别,但是你忘了一点,那就是我对顾铮的执念。”
苏然抿抿唇,道:“你对他的执念,数千年不能消减,但是我不信他留给你的感觉能保存这么久,让你不能忘怀。”
“哈,那我就点点你的破绽吧,玄晶能模糊感觉,但还不够资格篡改我的记忆。”秦有意指指苏然,道:“你对他的了解还是仅限于从前的一次见面,而且你当时还小,如同我一般的年纪,所以也记不清他对我是怎样一种行为了吧?”
“顾铮从不会自称我,他自称吾,顾铮也不会直接叫我秦有意,他会唤我意儿,我与他不只是我恋慕他,在曾经的曾经,他曾扮演过我长辈的角色,在这场执念中,顾铮始终都把我当做一个孩子看待,而你作为这个长辈来说,太不合格了。”
“算你赢了,但是……”苏然微微抬眼,道:“你想怎么离开呢?画楼已然掌握在我的手中,你孤身一人,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你想的到后果吗?昨夜……算是我一时不慎,今日可不会放过你。”
“你怎么知道我孤身一人呢?”秦有意对苏然笑着,恰在这时,风铃声起,一人站在了画楼门口处,正是严玉,秦有意看他,语气有一点儿抱怨,道:“怎么掐着点来呢,耍帅也不是这么玩儿的。”
严玉冷着脸,露出的眼睛饱含冷意,薄唇微抿,他只问了一句话。
“你碰过他了?”
“对。”
“没有。”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秦有意与苏然对视一眼,苏然皱着眉头看着秦有意,语气严肃道:“我劳苦了一夜,你这是想翻脸不认人?”
“我都知道你不是顾铮了,我怎么会动手?”秦有意手一伸,一颗水蓝色的珠子出现在手中,委屈巴巴的脸对着严玉,道:“昨夜不过是幻水给他的一场美梦罢了,玉儿你竟然因为这个冤枉我。”
“对不起。”严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抿抿唇:“吾会补偿你,任你惩处。”
这个冥主认真着脸说话还真不是盖的,秦有意轻咳一声转过脸去,对上苏然一脸怨愤,正经了一下脸,道:“本来我还真的是蛮喜欢那个小然的,但是很抱歉,你踩了我的底线。”
“你认为你能在我掌控的画楼里,凭你和冥主两个人离开这里吗?”苏然沉着脸,道:“既然用软的手段不行,那你就留在我身边,做我的禁脔吧。”
说出这样侮辱人的话来,看起来苏然也是气疯了,秦有意面色稍沉,连笑也顿了一下,他手一抬,大堂左右的画泛着金光,每一幅画都抖动起来,敲着墙壁,右手在檀木桌上轻叩,发出的敲击声十分规律。
“你还是太年轻,想来不知道为什么当年六界联合还是没有攻下画楼。”秦有意轻笑一声,看着自己的左手:“顾铮不回来,我完全无心画楼之事,但是该督促我做的,清冷的小玥一件也没落下。”
“铁律。”
铁律是曾经的锦衣卫头目,铁面严肃,酷刑是他的专长,当然依法办事是他的性格,他对着秦有意捧了捧手,道:“副楼主,这是您第一次召唤铁律,不知是要处理何事呢?”
“此人杀父弑母,屠尽一族,你且按规矩办事吧。”秦有意指了指苏然,又扫了坐了两排的骷髅,道:“至于他们,溯世书会将他们的过往送至刑堂,怎样的罪罚你自己决定,办完之后,跟冥主转接一下。”
铁律俯身,道:“是。”
“你当我是……”苏然话说了一半,眉头皱得死紧,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画楼最厉害的不是这座楼,不是那个人,而是画楼这数不尽的画。”秦有意微微一笑,道:“每一幅画里都有一个出则惊天动地的人,顾铮说过,不嫌我天资愚钝,只要我承了这楼主之位,画楼之众听我号令,这天,这地,这六界,弹指之间,便可得。”
“铁律当年,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呢。”
将这群人送走,秦有意瘫在了桌子上,他摆摆手让好不容易能说话的画都停嘴:“冥主,我的心……好痛啊……”
“秦有意?”严玉快步走到秦有意身边,将他从桌子上扶起来,却见那血花染红了白衣,严玉皱眉:“秦有意,秦有意!”
秦有意却已经失去了意识,严玉一把将人横抱起来,道:“冷玄机!”
画中事 第六十九章 风水轮流转
厢房内,严玉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床边,握着秦有意冰凉没有温度的手,手上运气,企图暖化,他问道:“他怎么样?”
“这块玄晶,不是凡物。”冷玄机皱着眉头,面临难关一样,自他腕间有一条红线连到了秦有意的心口:“秦有意强行剥离玄晶,心肺受损,我只能以血保证他性命无虞,至于其他,我不敢保证。”
说着,冷玄机收了手,停止输血,道:“若是用灵魂替他疗伤或许能够……”
“他不能欠下丝毫的因果。”严玉割开手腕,放到秦有意嘴边,看血一滴一滴落在苍白的唇上,反倒为那人感到心疼,严玉淡淡的说道:“除了吾。”
话音落下,冷玄机瞪眼,眼睁睁地看着严玉扯了一片散发着幽冥寒意的东西塞到秦有意心口,冷玄机气极:“你你你,你们一个两个,都是……气死我了,我回去了,免得被你气死。”
冥主看着床上血色慢慢恢复的秦有意,他微微抿唇,伸手轻轻抚上他的额头,声音轻柔:“意儿,吾将有一段时间不能看顾你了,你乖乖的,要认得哪个是吾,不要惹其他人,吾会吃醋。”
轻轻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冥主闭了闭眼,坐回椅子上,把头轻轻地靠在床沿,尔后,意识离去,沉入睡眠。
秦有意却不知道这发生的一起,他又进入到那个梦中,白茫茫一片,有着一个说话稀奇古怪的影子,秦有意对他笑笑,道:“我这回可算是有生有死了,不揭晓一下答案吗?”
非影盯着秦有意看了许久,摇摇头:“你还是不懂,你知道怎么拿走那颗星星了吗?”
有生无死,不懂。秦有意听到后一个问题,想了想,问道:“可以再带我去看看吗?”
“我不能带你过去了,我只能带你去一次。”非影的声音莫名有些委屈,他仰着头看了看天,说道:“你太笨了,我都教不会你,这次我不赶你走了,你自己在这里想吧,等你能够去那里拿到星星了,我再来看你。”
“哎,非影你别……”秦有意阻止的话还没说完,非影的身影就淡去了,好,现在在这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的世界里,就剩秦有意一个人了。
秦有意其实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他应该很聪明,虽然当时很小,但是当年顾铮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为何如此愚笨,画楼里的画也是,所有人都是,好像大家都知道一个秘密,唯独瞒着他。
在他小的时候,顾铮经常会带着他去一些地方,镜中世界啊,画中世界啊,书中世界,反正都不是真实的世界,秦有意也曾深深恐惧过,如果顾铮丢下他,他一个人活在那虚假的世界里该怎么办,结果他只是哭成了一个……嗯,反正自那以后顾铮再也没敢丢下他,也没有再让他去体验这些了。
“这么久以来。”秦有意伸出手,穿过白茫茫的云雾,他能看到自己的手变得不太分明:“你们一直都告诉我两个词,真实与虚幻,但是你们从未告诉我,要领悟这两个词的什么,我也不明白,这有什么可说的,可想的。”
“顾铮想告诉我的,非影想告诉我的,这个世界想告诉我的……”伸出的手中有一团光芒,那是在镜中世界得到的礼物,秦有意看到白色云雾凝实又幻化,自己的手隐去又出现,脑中闪过一道灵光,他喃喃:“模糊了真实与虚幻的界限么?”
秦有意话音落下,一切豁然开朗,白色云雾散去,脚底下的黑暗涌上来,黑与白的交融,却因相斥而分离,但黑中存白,白中留黑,最终凝成一幅立体的太极图,秦有意站在分界处,他的头顶有一个黑色的圆球,他的脚下有一个白色的圆球。
“世界是相对的,我认为你真实时,它便是虚幻,所以我不能带走那颗星星,因为它在我的眼里是虚幻,对吗?”秦有意抬头望着这一片白芒世界,道:“人下意识追寻美好,所以我不会在虚幻中停留,因为我会回到真实,那当它是真实时呢?”
黑白颠倒,秦有意身处一片星海,他漫步到自己想要取走的那颗小星星边上,伸手一摘,星星停留在他的手里,即便他远离星空,回到那白茫茫的世界中,星星依旧停留在他的手中。
“我懂了。”秦有意将星星按在脖子上,它成了星星样式的项链,秦有意点点白色世界里的黑球,笑着说:“有生无死,有死无生,但光明生于黑暗,死亡存在生存,你需要死亡。”
黑色圆球开始高速旋转,散落滴滴黑水,为这白色画布填上了浓墨,于是诞生了山水奇景,十万大山缓缓显现,虫鸣鸟语,禽走兽追,生命由此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