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甲战士没有爱情(58)
这些年噩梦连连, 西泽尔已经习惯。
他无声地睁开眼,额上布着冷汗, 呼吸也略微急促起来。
米迦担忧地扯了扯他的头发:“又做噩梦了吧, 要不要我再联络一下兰斯洛特?”
西泽尔白着脸摇了摇头, 坐起身闭上眼,靠在床头,逼自己回忆梦里的细节, 反反复复摧残折磨那根敏感的神经。只有不断地让自己习惯,才不会再被轻易冲击到。
十几日前, 西泽尔如约去和卡格尔见了一面。
卡格尔没有多说, 匆匆的一面中, 他只说了两句话:“还记得我告诉你的, 兽族超越联盟的生物科技吗?”
他道:“西泽尔,贝霖不是纯粹的兽人。她是兽族研究的生物武器。”
随即卡格尔又匆匆离开,似乎是被什么监视着, 好不容易摆脱后,才有机会和西泽尔说这些。
之后几天卡格尔都消失在了实验室,直到前几天, 卡格尔再次联络上西泽尔,约他下午见面。
“米迦。”西泽尔头一次动摇了, 他擦了擦冷汗, 捧着毛球蹙眉道, “我该相信他吗?”
在卡格尔嘴里, 卡尔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在卡尔嘴里, 卡格尔是个连种族都能背叛的、不值得信任的人。
他们俩明明是合作关系,却怀疑着彼此,也不知道这些年都是怎么相处的,一方还愿意继续研究,而另一方也敢用他研究出来的东西。
显然卡格尔是被卡尔监视着,不过在西泽尔到来前,卡格尔似乎也不在意,忽视卡尔密不透风的监视,心无旁骛地搞研究。
可是西泽尔来了。
他是贝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血脉,流动着属于贝霖的血,一头黑发与眼睛和她也一模一样。
如果当真缅怀热爱着记忆中的那个兽人女将军,那保护西泽尔似乎就是最好的仪式。
毛球在西泽尔手心里蹭了蹭,缓声道:“西泽尔,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如果真的不相信卡格尔,西泽尔也不会同意今天去和卡格尔见面。
西泽尔捏了他一把,起身换衣服。他有一种奇异的预感,仿佛今天会发生点什么事情,来到兽族后一直风平浪静,实在奇怪极了。卡尔是兽族的首领,带领着这个种族,不可能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比如冒险将西泽尔接回兽族老巢。
就连尤金也犹犹豫豫,卡尔不可能什么都不怀疑,一腔热忱地为了这个素不相识的小侄子承受某些压力。
快速洗漱换好衣服,西泽尔带上防身的匕首和激光枪,离开了贝霖的旧居。
实验室是卡尔的地方,这回卡格尔没有再约在实验室见面,换了个地方。兽人居住在这片星域,而这颗白色的星球居于中央,这颗星球上除了森林就是海洋,兽人固定的居住在大大小小的林中城市里,在城市之外,是仿佛走不到尽头的密林。
卡格尔就约在这座兽人城市之外见面。
西泽尔到达约定的地点时,卡格尔还没来。他望着这片森林,想象以前的贝霖是不是也曾走过这儿,站在崖顶俯视着下方树林苍苍郁郁,一望无际。
冬雪纷纷,树林却没有枯黄凋敝,依旧散发着惊人的生命力,只是覆上一层冰雪,在大风袭来时发出奇异的沙沙声,涛声般连绵,哗哗响在耳边。这片广阔的天地似乎是自由的,却不是自由的。
西泽尔漠然抬手接了一片雪。
他的母亲,如果真的是兽族制造的生物武器,那么站在这儿时,该有多么向往自由啊。
崖顶的风很大,西泽尔在卡格尔迟到十分钟后发现了不对。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拔出枪,转身抬手,枪口不偏不倚,正对来人的额心。
卡尔摊手:“哎呀,我只是来寻找调皮地到处乱跑的小侄子,用枪对着长辈可不好哦。”
西泽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卡尔仿佛没看到那个黑洞洞的枪口,自顾自道:“贝霖小时候也就很喜欢到处跑,尤其喜欢到这儿来,看着下面发呆。我就站在不远处,等她累了,出来带她回去。”
西泽尔凉凉地道:“我该感谢你吗?”
卡尔沉默了一下:“还是不用了。每个兽族人都亏欠她。”
西泽尔敏锐地嗅到这句话中不同寻常的味道,挑了挑眉,明白过来。
恐怕从他第一次和卡格尔见面时,卡尔就暗暗留了意,卡格尔以为逃离了卡尔的监视,其实还是被监控着。
想明白这层,西泽尔平静地收起枪:“卡格尔还活着吗?”
卡尔笑眯眯的:“小侄子,不要误会卡格尔和我们的关系了,事实上一直占主动方的是他。我们不可能对他下手,放心。”
西泽尔不置可否:“那你来这儿,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没有我就回去了。”
卡尔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失望地移开目光,本来想走到西泽尔身边,考虑到西泽尔那恐怖的近身作战能力,衡量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打不过,还是乖乖地站在了十米外。
西泽尔很满意便宜舅舅的自觉,眼神都柔和了点。
卡尔不明白小侄子的内心,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又后退了两步,才开口道:“西泽尔,你相信有一种技术,能够让人的精神力成倍增长,而且还能移植吗?”
无头无尾的一句话,听得西泽尔心底一寒。
那股寒意从指尖弥漫到心脏,凛冽的北风里似乎能将人的血肉刮下一层。西泽尔张了张嘴,却没能成功说出什么,只能沉默地盯着卡尔,眼神冰冷。
卡尔竟然不敢和他对视,他撇开目光,低声道:“卡格尔没有骗你。因为天生的缺陷,我族一直在寻找能够提高精神阈值的方法,却一直毫无所获。直到七十年前,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出现了转机。那时联盟步步紧逼,几乎每次和联盟交战我们都会损失大批难以栽培的机甲战士。你也知道,因为基因的缺陷,我们每架机甲上至少都有三个人,这也意味着,每次发生战争,就算和联盟损毁同等机甲数,我们的伤亡依旧是联盟的好几倍。”
西泽尔本来想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和联盟打仗,话到嘴边,还是没问出来。
兽人被帝国压迫当了几百年的兽奴,对自由与平等的执着不是联盟人可以想象的。与其说他们的信仰是所谓的兽神,不如说是自由。所有的兽人战士,都愿意为了自由而战死。
“你好像从来不急迫。”卡尔说着,却忽然笑了一下,“正常人都会很好奇那个转机是什么,赶紧发问。”
西泽尔慢慢道:“反正你都会说的。”
而且他也猜到了。
“你的性格和贝霖不像。”卡尔遗憾地叹道,“没错,那个转机就是生物武器培植计划的成功。他们遍寻兽族,找到了一个婴孩,很适合进行试验。实验也确实成功了,那个孩子的父母都死在了战场上,为了让实验对象的人格完整,他们将她的发色瞳色都进行改变,交给了我父亲来养育。”
“她小时候经常昏倒,因为巨大的精神力对于小小的身体还是有一定负荷。到了一定的年龄后,她又每天都被关在模拟实验战场中作战,能休息的时间很少。不过贝霖好像从来都不在意这些。她最开始的性格也很冷淡,除了我谁都不理,我经常陪着她,才渐渐有了改变。”
顿了顿,他道,“按照原本的计划,贝霖长大后会嫁给我,她应该是我的妻子。”
没想到最后被兰伯特给横刀夺爱了。
米迦可算是明白为什么兰伯特和卡尔的气氛总是怪怪的了。
西泽尔依旧没有表情:“你还没有说完。”
“……精神移植。”卡尔的声音低下来,“我之前骗了你。贝霖不是直接离开的,她离开前,把我骗到实验室,进行了这个实验。”
这听起来是不可思议的,但在兽族人疯狂的追逐下,还是做到了。
和兰伯特离开后,贝霖已经只是个普通人了,不再拥有可以与联盟第一天才匹敌的精神力。
而在兽族人实验的最后一环,也确实会将精神力移植到下一届首领身上。
所以贝霖说,她已经为兽族奉献了该奉献的一切。
西泽尔和兰斯洛特曾经疑惑的地方也有了解答——为什么身为天性忠诚的兽族人,贝霖却会毫不留恋地离开。
“实验不是很成功,我没有完全继承贝霖的精神力。”卡尔慢慢抬起头,“贝霖之后的几个实验体,也都培植失败。我们又再一次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宇宙对我族从未抱有仁慈之心,没有强大的精神力,兽族终会消失在历史的舞台上,并且不会太久。”
他的语气淡淡的,没有说假话。
兽族人不可能永远龟缩在这里,也不可能一直用障眼法迷惑联盟。
和联盟的血海深仇意味着,等联盟找到了这个地方,兽族人即将面对的就是灭族之灾。
联盟为了虚伪的声誉,或许不会做出屠杀种族的事情。
但是他们势必再次为奴。
那还不如去死。
西泽尔没有丝毫动容,他看着前方的兽族首领,眼神似冰冷似怜悯:“你们的实验因为贝霖的离去中断了。”
卡尔点了点头。
西泽尔忽然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然后我出现了?”
卡尔沉默了片刻,又点了点头。
第63章
崖顶的气氛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毛球圆溜溜的黑豆眼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级警戒的红色, 像只即将扑向猎物的猛兽,绷着身体,小爪子死死拽着西泽尔肩膀的衣物。
出乎意料的,西泽尔制止了米迦。
他望着背着光、神色晦暗不明的卡尔, 往后退了一步,清透的绿眸不知何时深沉似幽潭, 倒映着无数的黑暗, 仿佛他整个人都被深渊吞噬。
再退一步, 就会跌下崖底。
米迦打了个哆嗦。
它亲眼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孩子, 从牙牙学语的无邪婴孩, 长到现在,不得不面对所有家长都不可避免的一个问题——孩子真的长大了。
不知何时, 西泽尔已经褪去了那股青涩的少年气,身高拔高, 体态修长, 向着一个男人的方向转变。
米迦放松了爪子,模模糊糊闪过个念头。
它多想西泽尔还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呀。
可惜孩子大了, 谈恋爱管不着, 干大事也管不着。
米迦想到最后, 竟然有些悲愤,恶狠狠地瞪了眼卡尔, 跳起来趴到西泽尔头顶, 嘟嘟囔囔:“我只是个柔弱的小机甲。”
西泽尔伸出根手指戳了戳它, 算是勉强的安慰, 又开始怀念兰斯洛特头发的触感。想到兰斯洛特,先前那几乎覆上心头的霜雪竟奇迹般融化大半,大概是联盟元帅的火力太强,想到他心里都是暖暖的。
西泽尔刚才闪过脑海中的无数个极端念头堪堪打住,悬崖勒马,在卡尔紧张的视线里,双脚稳稳站在悬崖边缘。北风朔雪,从一望无际的林海尽头刮来,呜呜作响,卡尔喉头干涩,刚想开口,西泽尔打断了他:“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得到意料之外的回答,卡尔一怔。
站在崖边的少年身体还显得有些单薄,可是卡尔已经不敢再轻视这个小外甥。
他苦笑了一下:“你这让我怎么回答……”
让他自诉自己的无耻?
西泽尔缓缓道:“议会想抓我回去,是想用我进行克隆实验,至于实验过程中,我和其他实验体的死活,不要紧。你们想进行生物实验,又会死多少人?”
卡尔摇了摇头:“死的人……太多了,我们在进行试验前,除非孤儿,其他的都会签署自愿条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