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包子店(54)
与此同时，地上也不住冒出黑色浓雾。不似鬼力，不似阴气。却带着十足的戾气与逼迫感，令人极度不适。
沐子易只觉得，这些浓雾，在吞噬他的力量，还隐隐有妄图将他的意识剥离开来的架势。
结界之外，老头慢步走了过来，淡淡说道：“术士对决，可不是只靠力量。要怪，只能怪你家里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号，硬生生浪费了你这一身力量与天赋。”
老头慢慢摘掉那身黑袍，露出躯体。只见他里边穿着宽松的短裤短袖，露在外面的四肢血肉模糊，没几块好皮好肉。右手的其中一根手指，甚至已经可以看到森白骨节。
他张开双手，似笑似哭道：“我用了几十年，从一名任人差遣，受人□□的小道士，一步一步走到令无数有权，有财之人尊崇的术士。我还通过自己的努力，习得各类阵法，乃至凭已身修改各式阵法……”
“如我这般有能力的术士，难道不该被供奉起来吗？可那些人，却因为我杀了那么几个活人，便对我喊打喊杀。就连天道……”他神情狰狞而疯狂地指指天，“它也要折磨我，他让我得了怪病，使我身上的皮肉一点一点的腐烂……”
“他以为这样我便无可奈何了，可他做梦！”老头神情慢慢癫狂，阴森森道：“只要我夺了你的身体，从此你的身份，你年轻的体格，你余下的寿数……全都是我的！”
老头说罢，盯着结界内的沐子易，放声大笑，志得意满。
即使隔着屏障，沐子易都仿佛嗅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他咬咬牙，望向远处刚把小鬼打趴下，正准备赶来支援的肥崽。
他高声道：“肥崽，去找顾境！”
肥崽迟疑一瞬，转身往小树林外边跑。
老头见小鬼要去找外援，正准备赶过去抓它。沐子易见状，赶紧催动体内灵力，直直撞向屏障。
仿佛拥有自主意识一般，黑色雾气及屏障见他仍有余力与之对抗，地上竟冒出更多的雾气。两者作用力之下，使得沐子易周身缠绕起一阵强劲气流。不仅如此，气流还带起地上许多的碎石子，纷纷顺势袭向沐子易。
沐子易不躲不闪，不顾那些碎石子在他身上留下多少血痕。他一心专注于击破那道屏障，已经无暇顾及其他。
然而，这毕竟是邪术士费尽心思弄出来的阵法，且他自身又对术法与阵法俱是不熟，又如何破得开来。
只听“呯”的一声，沐子易被那一处的屏障弹回去，狠狠撞到身后似墙般坚硬的屏障上。
那一下，沐子易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内脏都要被撞出来了。
体内各处痛苦不已，体表亦是传来些许的痛感。喉间血气翻涌，被他暗自咽下。他半睁着眼四处看了看，见他家小肥崽已经成功跑掉了，他这才放心许多。
若是正面刚，他跟肥崽定是输不了。但这邪术士阴险狡诈，人老成精。他尚且能被暗算下来，又何况肥崽那这几年当猫当得越发蠢的小家伙呢！
他正想站起来，输人不输势。怎料那黑色雾气趁机，竟越发放肆地包围住他，似想趁机夺取他所有的力量与意识。
老头在屏障外围，摇摇头叹道：“你又何必为一个小鬼，这般折腾自己！若是不小心，弄坏了你的躯体，那可该如何是好！”
沐子易强忍着内脏被挤压的疼痛，眼睛泛着恶意，缓缓说道：“不弄坏，我还舍不得给你！”
老头脸色一沉，手中取出一张符纸，贴到屏障上。刚一接触，那符纸便被完全吸引，毫无踪影。
老头阴沉沉说道：“不识抬举的东西！你便在里边，好好享受吧！”
沐子易周身的黑雾越发浓郁，直直缠在他的身上。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着，越攥越紧，疼得他冷汗直冒。喉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缠得死死得，几近窒息。
他咬牙，将涌至喉间的血液再度咽回去。再抬头，却看到那老头此时竟朝着李松子与周明滇所在方向走去。
心中微颤，他此时被困在此处，维持着结界的力量十分微弱……
眼见那老头离李松子他们越发近了，沐子易心中着急，忍着痛坐起来，硬生生调动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
下一瞬间，他眼神凶狠，手中幻化出一把长刀，狠狠击向屏障，带着一股“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狠劲。
等那老头察觉到不对，屏障已经传来一声清脆的哀鸣声，瞬间化为乌有。里边的黑色雾气也四散开来，不再只攻击沐子易一个。
而沐子易，此时此刻却双眼猩红凶狠，宛如林中凶兽，正用盯着猎物一般的眼神盯着他。
分明身上一片狼狈，处处都是血痕，连脸上都未能避免。可他身姿挺直，手中持着刀，刀尖着地，一步一步走向老头的姿态，却又那般从容。
老头下意识后退一步，心中惊骇不已。这人，竟用了这种自损的方式，透支灵力毁掉他的阵法……
他暗暗咬牙，这年轻人，未免对自己也太狠了些……透支体内的灵力，便是相当于透支生命力。这人如今眼睛一片血红，除了杀意再无其他，怕也是因此已经没什么意识了。
对上一个不要命的疯子，老头自觉没把握能取胜。再者，他要的是沐子易完整健康的躯体，而非一个已经半死不活的躯壳！
老头心间有了判断，于是转身急逃。然而沐子易此时有如幽灵，紧随其后，灵力所化的长刀带着破空之声袭来。
老头心间惊骇，那刀太快，他怕是躲不开了。情急之下，他催动保命之术法。
下一秒，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林间。老头先前所站的位置上，一个小鬼被砍中身躯，竟是不消片刻便魂飞魄散，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小鬼魂飞魄散，作为主子的邪术士理所当然受了反噬。老头吐出一口血，捂住疼痛的胸口。心中却觉得这一幕，未免太过凶残了些。他看着沐子易那毫无情绪的表情，再看看那双又对准了他的血似的眼睛，竟觉胆颤。
几乎想也不想的，他朝沐子易扔去好几张压箱底的符纸，自己转身快速逃跑。符纸再难造，也比不上自己性命！
沐家的这个小崽子，根本就是属狼的，不要命！
那几张符纸确实有用，挡住了沐子易的行动。那老头心中一喜，更是卯足了劲往外逃。
可还未跑出百米，他便感觉到有一股极强的压迫感隔空传来。与此同时，他直觉身后危险，赶紧往旁侧身。
“啊！！！”
老头捂住自己被切断的左臂伤口，痛苦得恨不得在地上打上两滚。
他忍着痛望过去，却见一名外貌俊美之男子，怀中抱着沐子易的小鬼，正以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盯着他。
那双眼睛，沉沉如墨，带着化不开的冰寒之意。老头只觉得如坠冰窖，肺腑间即痛又寒。
跑！再不跑，便死定了！
老头也不捡他的断臂，抛出自己的最后一张符纸袭向沐子易。只见那名男子与小鬼注意力都如他所愿放到沐子易身上，老头赶紧趁机逃跑。
顾境是知道那老头跑了的，然而此时此刻，他也仅是用脚跺一跺地板，使鬼力传亲信去追赶。而他自己，眼里如今只容得下沐子易。
望着那人无意识的，只残留杀意的猩红眼睛，顾境只觉得浑身发寒。可笑，他一鬼物，竟也有一天，会觉得身心发寒……
他双手不自觉握拳，手背青筋暴起。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话来，就仿佛喉咙被一只无形大手掐住一般，发不出声。
直到沐子易拖着他的刀，一步一步接近他。他才犹如困兽一般，喉间发出压抑的，带着恐慌意味的声音。
“沐子易……”
听到这声音，沐子易顿住脚步，眼神渐渐出现一丝茫然。
顾境心里剜了肉似的疼着，面上却不得不勉强露出笑容：“我是顾境，你的……朋友。”
“喵~”顾境怀中的小鬼也十分懂事地叫了一声。
顾境轻轻拍了拍它肉墩墩的小屁屁，低声提醒道：“说人话！”
小家伙立马又：“喵……爸爸，你不要乖崽了吗？”
稚嫩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十分的委屈与两分的哭意。
沐子易眼神中的茫然更甚，冷冰冰的神情也有了丝变化。他困惑似的歪了歪头，仿佛在思考，乖崽是谁。
顾境又揉了一把小家伙的屁屁，小家伙于是再接再励道：“你不要崽崽，那这个讨厌的阴差，你也不要了吗？他会哭的喵！”
沐子易神情越发动摇，眼睛慢慢地清明过来，手中长刀脱落在地，消散开来。
他眨巴眨巴依旧猩红着，却有了一丝光亮的眼睛，自言自语一般：“顾境……肥崽？”
“对，我是顾境，这是肥崽。”顾境举了举小家伙，小心翼翼说道。
沐子易面上神情有了丝变化，眼神也越发清明过来。好一会，他道：“都没事？”
“没有。”顾境摇摇头。现在有事的，就只有沐子易了。
“松子呢？”沐子易又道。
肥崽奶声奶气接了他的话：“他没事。”
“那就好。”沐子易说罢，勉强笑了一下，道：“既然大家都没事，那就收工吧。”
顾境与小家伙相视一眼，以为沐子易的这个“大家”是包含他自己在内的。两鬼还没来得及狂喜，便见沐子易突然弯腰，吐出一口血，身体慢慢软倒。
顾境脸色一白，下意识将怀中的小家伙抛出去，自己冲到即将倒地的沐子易面前，险险将人接住。
第54章
仿若白色牢笼的医院内, 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与蓝白条纹衫病患路过了一批又一批, 却没能打扰到角落椅子上呆坐的那位俊美青年。
青年怀里抱着只似乎正熟睡的灰黑色小猫, 眼神愣愣望着侧前方急救室的门, 眼里情绪明明灭灭，忍耐又压抑着。
他的手无意识抚了抚怀中小猫的身体，低声喃喃道：“他进去多久了？”
“喵~”身侧传来一声猫叫，形体透明的小鬼软软糯糯说道：“不知道。”
顾境侧头扫了它一眼，“你倒是毫不担心的样子。”
“习惯了。他总是受伤, 像这样的伤他不会死的喵~”小家伙状似心大的说罢, 开始没轻没重地吃起自己的小短手。虽然知道主人不会死，但是它也是会心疼, 会担心的。唔, 一紧张就想吃手手了……
它是个好孩子，看顾境的状态明显不对，于是做了这个伟大的决定——以过来鬼的身份，安慰他一下。
喜欢上它家主人的可怜阴差，是很值得同情的！
然而小家伙所不知道的是，它的这一番话却更像是往顾境心里扎了一刀。什么样的人, 能把受伤当习惯啊……
他如今才彻底明白，一个未习术法与阵法的年轻人, 是靠的什么才打倒那么多鬼物的。并不是纯靠雄厚的灵力与武力, 更是凭着他那不要命的劲儿。
谁家打架, 会用上这种赌上生死的劲头！
他咬着牙, 心中后悔翻涌着, 有如一只大手，死死揪住他的心，让他喘不过气来。
为何没有早点赶到！他该早点找到沐子易的，哪怕不惜出动所有阴差！
天知道，当他看到沐子易遍体鳞伤，提着一把用灵力聚成的长刀，眼睛血红没有一丝情绪朝他走来时，心里有多害怕。
不是怕他会误杀自己，而是怕他会从此，再也没有意识，再也清醒不来……
他默默抱紧了猫，低声对身侧的小鬼说道：“你该进猫体内了。”
